"小说下载尽在书本网 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灶神讨夫 作者:阳光晴子 二O一一新年快乐 阳光晴子   是的!新的一年,很有喜气的一年,中华民国一百年耶!   人生能遇到几个一百年?大多数的人应该就这么一个吧,即使是百年元旦出生的小娃娃,也得活到百岁,才有机会再经历另一个百年,这么一想,就觉得这一年肯定是充满魔法的。   怎么说?百战百胜、百尺竿头、百发百中、百年好合、百万富翁……这个“百”字,听来就很厉害,是呗?   所以,在这么特别又有意义的一年,晴子已做好一些规划,像是去年的欧洲行,因某些原因无法成行,今年就要早点行动。   当然,要玩也要工作,书宝宝的养成计划已在进行中,晴子希望今年能把自己喜欢的这份工作做得更尽善尽美,因为……(偷笑ing),对对对,就是各位读者想到的那个原因,甜柠檬的四百号就是由晴子来爬格子的呦。   说真的,晴子心里有一种荣耀、一种小小的得意,当然,还有被看重的感觉,总之就是很光荣啦!晴子很开心,但也戒慎恐惧,怕辜负了徐奶奶及编编们的期待。   晴子的神经虽然一向很大条,但诡谲的是,在某些时刻,又非常的力求完美,神经细到不可思议,当然啦,有时可能会短路一下,但总的来说,晴子自认为是个很认真的人,所以非常努力想交出一本很棒的作品。   这本四百号,代表甜柠檬系列即将进入下一个里程碑,往五百号接近中,这样的成绩是新月大家庭里的每一个份子以最大的努力与心力堆叠而成,晴子很开心自己能成为其中一员,这是十分珍贵的缘份。   因此这本“家有好神”的主题书嘛,晴子也特别安排了些用仙术的桥段,毕竟机会难得,既然有神仙,就得有点法术,你们说是不是?   另外,这本书宝宝的完成,所经历的过程,比晴子想象中的还艰辛,你们相信吗?晴子扛着它去日本旅行耶!   因为想写得很有内容、很精彩,所以,变得很龟毛,但是,真心希望你们会喜欢。   祝新年快乐,各位。   拜,下次再见! 楔子   天庭仙境,晴空万里。   柔煦的五彩光芒中,灶神的温暖屋子里,粉雕玉琢的子茵一手拿着毛笔,时不时沾沾雕花古砚上的墨,在一本表皮斑驳的册子上这儿撇撇,那里写写,嘴里还喃喃念着——   “张三,布施行善,开仓派粮。”   “李四,孝顺父母,发挥人溺己溺的精神,造桥铺路……”   “杜五,欺凌弱小,诬陷好人,贪赃枉法。”   她身为灶神的徒弟,除了学习如何明辨善恶是非外,当师父在人间考察,她在天上就得帮忙整理善恶记录,将每户人家一年来的善恶功过记成册,在农历年前呈报给天庭。   除了善恶记录,也因师父嗜吃甜食,又在人间被人们喂养得厉害,所以各式各样的美味糕点,沾师父的光,她都能如数家珍,记下的食谱在天庭可是很热门……   思绪运转间,灶神腾云驾雾而来,手上还拿着一盘人间刚祭拜他的甜糕。   子茵的一双明眸,立即从册子移到令人垂涎三尺的糕点上。   灶神身穿蓝袍大褂,身体微胖、面色红润,表情悠哉,“我说徒弟啊,你在我身边也实习了一段时间,能否正式列入仙班的考核时刻终于到了。”边说边吃着甜糕。   “这么快?!”   说是这么说,但一双圆圆大眼仍盯着他手上的糕点。   “是啊,你得到人间去当当凡人,看看你的识人能力。”   “当凡人?那吃的……”当凡人,甜糕饼应该更容易吃到吧?不必再等到祭祀的日子了?   “放心,你的新身份是位金枝玉叶,点心糕饼随你尝。”这丫头真是的,爱吃甜食的程度更胜他一筹。   “谢谢师父。”她眼睛熠熠发亮。   没心眼又傻憨的小徒儿,一听到吃,马上忘了下凡要干啥!灶神又好气又好笑的朝她挥了挥手,“时辰到了,快去吧!”   “可是路上没点心可以吃喔?”几近虔诚的明眸凝睇那散发着甜香,油油亮亮的糕点。   灶神无奈。她是仙耶,瞬息间即可抵达千里之外,何来的“路上”?!   “去去去。”   他把盘子一丢,子茵长袖一舞,那盘点心便卷到自己手上,然后眉开眼笑的跳上五彩祥云,挥挥衣袖,一点也不留恋的往人间而去。   灶神眨眨眼,死没良心的丫头,一点儿依依不舍也没有。   蓦地,一盘点心穿透美丽云霞射向他,他利落接住。   “还是师父吃吧。”她含笑嗓音同时抵达。   灶神抚鬓而笑。果然没白疼这丫头!他拿了一块,吃得好不快活。对了,他是不是忘了说什么?像是下凡后,她得准备成亲之类的? 第1章(1)   星月夜色中,一道穿着黑袍的挺拔的身影步出东宫内殿楼台,倚栏眺望京城中楼阁亭台的灯火,晚风迎面而来,衣袂飘扬,鬓发缭乱。   男子面貌俊俏,只见他抬头夜观星象,除了见到一颗吉星趋近外,还有一颗隐晦不明的星辰,深邃黑眸倏地一眯。有异象!   猝然转身,男子步入楼房,从一张黑木桌上拿起一只袋子,从中取出卜卦用的龟壳及铜钱,他将数枚铜钱放置龟壳内,喃喃低语后,再从甩出的铜钱窥看卦象。   “风雨未歇,歼击戈矛,帝王梦呵。”男子扬唇冷笑,似乎早已察觉到宫阙内门在蠢蠢欲动。   在他身后,一名俊美男子坐在檀木椅上,一手靠在案上,一手拿着盛着琥珀色美酒的酒杯,“莫怪多名贤士忠臣踏上流浪之途。”   男子转身,俊脸有着明显的不以为然,“你贵为太子,那些贤能之士你该拉拢才是。”   祈镇微笑的看着他,“阁下乃是当朝宰相的次子,亦是贤才,本太子连你都拉拢不了,还论其他。”   “私下我们是好友。”朱定康笑答。   “是,也庆幸只是私下,要不,这次四皇弟不会卯足了劲请父皇为你指婚。”   两人心知肚明,野心勃勃的祈洛早有异心,他与太子皆是文武双全,各自有拥戴之人,皇宫里早已暗潮汹涌,两股旗鼓相当的势力在利禄间交锋。   “四皇子不清楚,我不喜欢从政,并不会追随我爹的步伐为相。”   这也是东宫太子祈镇屏退左右的理由,只有两人能像现在不分尊卑,畅所欲言。   “所以,四皇弟的美人计使错了?”祈镇故意问道。   他似笑非笑,“我是商人,给我钱,还适合些。”   这是自嘲之话,祈镇也明白。定康相貌俊美、文韬武略无一不精,又善卜卦、观星象,还比他的兄长更有才能,因此在官场上炙手可热。   但也因为各方争才,他刻意开了一家充满铜臭味的开元钱庄,远离权力风暴。   好友有生意头脑、善于理财、懂得活用资金,不过短短两年,只要能赚钱的行业,他均涉足,除了在各大城镇设置钱庄外,还有酒楼、饭馆、商业买卖,如今,真可用腰缠万贯。日进斗金来形容。   “说话果真铜臭味四溢,一点都不掩饰!”他故意损好友。   朱定康浓眉一挑,“钱庄生意,难道要谈什么温良恭俭?”   “也对,而且现在就算不顾钱庄生意,你仕途也是一片光明。”这一点,他可是刻意拿出来调侃的。   “没错,明日我就要请一尊金身回家供着了。”说这话,朱定康的黑眸里有着太多的不以为然。   祈镇却忍俊不住的大笑出声,“是金枝玉叶,是一个公主啊!虽然的确像在供佛。不过,由九皇妹换为十一皇妹,老天爷已是待你不薄,也算佳偶天成。”   九皇妹心胸狭小、泼辣凶悍,被宠得娇气万分,难以相处;十一皇妹在那一次“意外”之后,却是性情大变,变得善良热情,只不过那件意外是宫里的丑闻,外界不得而知。   朱定康唇角似笑非笑。皇上原本是将九公主指给他,却不知为何临时变卦,改指另一名公主,但无所谓,他只想将人供着,所以谁入朱家门,他一点都不在乎。   好友的无言、兴趣缺缺,未使祈镇受影响,仍然热络接续话题,“十一皇妹布施一事,你没有耳闻?”   “哗众取宠,不过数日便无声无息。”他耸肩,一副不以为然。   祈镇再啜了口酒,“非也,某些自以为是的皇室成员不屑她矮化身份,明明该是高不可攀的贵族,却与市井小民互动,站在街头布施,因而限制她的行动。”   “我也不是贵族。”他撇撇嘴角。   “内定的皇戚,明日生效。”祈镇起身,看了眼早已冷掉的丰盛酒席,再看向正收拾卜卦东西入袋,暗示要离开的好友,他朝他举起银质酒杯,笑言,“时间已晚,新郎官是该早早回去,明晚才不会无力度春宵。”   朱定康开玩笑的瞪他一眼,懒得再说他不会碰十一公主之类的话,说下去只会没完没了。   祈镇与他相偕步出东宫,随侍的人早已将一匹黑色骏马牵来,朱定康利落的翻身上了马背,腰上盘着一面可以自由进出皇宫的金牌,朝好友点点头,即骑乘马儿往早已安排好侍卫站岗的宫门里去,他们都是太子的人。   只不过他甫出宫门,就见一名蒙面黑衣人骑乘马儿,从另一道侧门奔驰离去。   隐隐约约中,皇宫内似乎传出一些细微骚动,不一会儿,人声鼎沸。   “快追!”   几名高头大马的皇宫侍卫举着火把,策马奔出宫来。   难道是刺客?!朱定康黑眸微眯,立即调转马头跟上该名骑士。   ***   月光如水,随着黑衣人快速驾马奔驰,直奔近郊,经过皇室别院,不久,即转进浓密山林,持续驰骋近半个时辰后,一座寂静荒凉的村落就在眼前,空气中还有点微焦气味,像是不久前才遭火吻。   果不其然,败坏的屋舍出现在眼前,有的成了半倒废墟、有的只剩断垣残壁、有的只剩焦黑梁柱,已无法住人,但另一排屋子就幸运些,看来完好。   问题是,这名刺客跑到这里来做什么?   朱定康才刚想,黑衣人就有了动作,似从随身布袋中拿出一包东西,无声无息的往其中一户人家里扔。   哐啷一声,“哎呦,我的头!”惊喊哀痛声一起,灯火接着亮起。   那人接着又往另一户用力丢了一包,惊吼声再起,“哎呀,我的眼睛!”   灯火随即亮起。   一连两次的失败,似乎令黑衣人有些迟疑,还是更小心了?只见高举的手一次又一次的像是要扔出却又收了回来,犹豫了半天,最后还是用力一掷——   “哇哇哇……”婴儿的啼哭声陡起,接着是一声咒骂声,“是哪个混账丢东西在我襁褓中的孩子身上?!”但吼声顿了下,“咦?是金子。”再响起的是惊喜声,“老婆,真是金子啊!”   金子?!朱定康浓眉一蹙,见黑衣人早已策马前行,他立即加快马儿追逐而去。   一路上,就见黑衣人在这破落的村庄内,丢了一包又一包的金子,好笑的是,他都先听到哀叫声,接着才是惊喜声。这名黑衣人究竟是名刺客,还是积弱扶贫的梁上君子?   这里他倒是认出来了,这村子该是几天前,山林过于干燥起火而几乎被毁了半个村庄的“合家庄”,有不少人为了重建家园,曾到他的钱庄借款。   黑衣人很快的离开村落,而且,熟门熟路的从另一条小径穿了出去,他小心策马,以一定的距离跟在其后。   今晚月光明亮,他一路跟从而来,隐约可见黑色劲装下,竟有着女子的曼妙曲线。这人是位姑娘?   “在那里!快!”   蓦地,从另一边山径传来一阵马蹄声及大喊声。   黑衣人回过头来,脸上罩着黑巾,只见到圆亮明眸露出惊慌,随即她转过头,快踢马肚。   朱定康策马隐身在林木阴影处,看着宫中侍卫急追而去。   她究竟是何人?!   “驾!”快跑!快跑啊!黑衣人在心中拼命给自己的坐骑打气,但也许是她急了、慌了,马儿感染了她的忐忑心绪,也跟着焦躁起来,不过一会儿,就见马儿突然扬起前蹄,鼻头喷着气,像支箭般飞驰而出。   “啊!不急、不急啊……”她又急嚷,偏偏马儿变得难以驾驭,她根本无法控制,只能任由他狂奔。   依马儿的速度看来,这绝对是匹好脚力的骏马,不一会儿,便将那一群人远远的甩在后头,但坐在马上的人儿明显看来不太好。   朱定康选择弃马,几个飞身,来到离黑衣人不远处。左边是临溪山谷,黑衣人策马在栈道上,似乎更慌张,坐得摇摇晃晃,眼看就要摔落马背了,他赶紧一个飞身过去,左手揽绳,右手扣住黑衣人的肩膀,手腕用力,急拉缰绳,马儿的两只前蹄高高扬起,外加一声嘶鸣,马上人儿却往后摔,他顺势一个翻身,借力使力的扣住她一个翻身,两人随即在另一边的林荫草地上站定。   黑衣人惊魂未定,又马上被朱定康给压趴在地上。   “噢……”   但她也只能唉这一声而已,因她的唇立即被一只厚实的大掌牢牢捂住。   “不想被发现就安静。”他冷冷示警。   然而她才点点头,他一松开手——   “哈——哈啾!”   喷嚏声一出,有力的大掌立即又重回她的嘴上,这次,连她的鼻子也一起罩住了。   “唔唔唔……”她会没法子呼吸的啦,而且,刚刚是小草搔着她的鼻子,她才打喷嚏。   朱定康没空理会,拾起一颗石子掷向那匹骏马,马儿立即奔驰而去。   同一时间,那批皇宫侍卫也到达,但已有人注意到马背上没有人。   “快找!”   女子圆圆的眼眸骨碌碌一转,还来不及说什么,救她的男子突然一把扣住她的细腰,迅速飞窜到一颗茂密的大树上,但树叶骚动引来侍卫们的注意,可不过瞬间,她就看到男子手中丢出好几颗石子,同一时间,有好几株树的叶子都被打得沙沙作响。   好强啊!她既惊讶又崇拜,杏眼圆睁的看着他。   “你是谁?”朱定康也定定注视着她。皇宫内守卫森严,而她看起来不怎么聪明,且凭她的身手,能安然进出,实在很不可思议。   “我是仙——呃、是人。”   她在说什么废话?!冷峻眸子含着嘲弄之光,“你搜刮了皇家宝库?”   她顿了一下,“也算。”她试着挣脱他的钳制。   “你想跌下去吗?”   “你在威胁我吗?”   令他意外的,她的声音含笑。   “虽然你背着月光,我看不清你的脸,但你身上有正气,是好人。”   啧!“你听来年纪颇小,胆子倒不小,竟敢夜闯皇宫偷金子?”   他低沉的嗓音在这夜色中特别悦耳。   “我年纪哪有小?我几百——呃。”似乎又察觉到自己说错话,女子傻笑了两声,“你说什么偷不偷的?我只是拿,何况皇室的人吃得好、穿得好、住的也好,那些金子多一些、少一些,他们根本没差。”   “所以,你不自量力的当起义贼?”他边压低声音,边注意搜寻他们的人的动静。   “什么贼?!那是我——不是,哎呀,我得回去了。”她很难解释啦。   男人给了她一记白眼。她眼睛瞎了?“那些人还在找你!”   “他们不会对我不利的,因为——”她美丽的眸子露着思索之光,似乎找不到原因,半刻后突然一笑,“对了,因为我身上没金子了。”   “以为没法人赃俱获就没事?你未免太过天真。”闻言,他嗤之以鼻。   “但我真的要走了,再不走,我就真的有事了。”明天可是她的大喜之日,新娘子不见了,怎么得了?   “你想死!”他的语气冒着火气。   该死的!她的行为让他觉得自己像个多事的白痴,耗了一整夜跟着她团团转,还出手救她,但只有天知道,他从没这么爱管闲事过!可这女人不但不领情,还要自投罗网?! 第1章(2)   她听出他生气了,“听着,我知道你关心我,也真的很感谢你,但请你快逃了吧。”   “谁关心你?!我只是不知道你的身份,怀疑你潜入宫内会不会误伤我的好友,要问个清楚。再者,我为什么要逃?偷皇室金子的可不是我。”他大为恼火,厉言反驳。   对喔!但他怎么这么烦人?!“好,你不逃,但我得走了,可以吗?”   “该死的,他们走了吗?!”他咬牙迸射一问。   那些在树下移动的人影、脚步声,她是怎样?耳力不好,眼力也差,看不到听不到是吗?!他狠狠的瞪着她。   好凶喔!她深深地、深深地吸了一大口气道:“相信我,我不会有事,而且没找到我,他们也回不去,还会倒大霉。”   “你是笨蛋啊?!要牺牲自己,免得他们被惩罚?”虽然生气得咬牙,但不得不承认,很少有人会像她这样替他人着想。   他愈说她愈迷糊了,只能道:“哎呀,总之,我不能跟你挂在树上一整夜,事情是我做的,我得自己承担。”她作势要往下爬。   他火冒三丈的将她揪了回来,吓得她差点大叫出声。   “又怎么了?”   他冒着火花的黑眸狠狠瞪着她那双无辜的眼,“你真的不了解?目前皇室中有两股势力,有任何风吹草动都会被夸张处理,像是你好了,愚蠢的混入宫内,即使你的目的再单纯,若是落到太子手上还好,可一旦落入四皇子手上,什么拷打逼供的事都可能发生,就算得把人剁成肉酱才能得到他要的东西,他也绝不会手软!”   呃,好近、好痒!她的耳朵几乎被他贴着低吼,直到此刻,她才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被他整个人困在怀里,他强劲的手臂紧紧扣住她的腰,她被一股阳刚气息重重包围,搞得她的心跳莫名其妙加快起来。   “这个,男……男女好像授受不亲。”   朱定康瞪着她,简直快要疯了。现在是什么情况?她没想到自己也许会被大卸八块、剥皮抽筋,只想着男女有别?!   她可以感觉到男子炽烈的怒火,即使他的面貌一直被掩蔽在阴影下,但他口气里的关心与担心是那么明显。“这位公子,你真的是个好人,与我素昧平生却救了我,也不怕被我连累,但我真的得走了。”   朱定康抿紧了薄唇。他今晚肯定吃错药,才会如此多事!   但他会跟上来,说真的,还不是她矛盾的行径所引起的。她大费周章进宫偷取金子却远至偏僻山林来撒钱,而且她马上功夫差,他甚至断定她没有半点武功,但尽管面对惊险时刻,她那双直比日月星辰还要璀璨的美眸却不见半丝恐惧,太不寻常了。   树底下仍有侍卫急急寻找,朱定康这才意识到自己与她的脸颊有多么接近,她的鼻息吹佛在他脸上,带着淡淡的香气。   他扣住的身子相当柔软,她的细腰单掌可握,而压在他身上的浑圆极有分量,也因为如此贴近,他才意识到她相当娇小,可说是矮不隆冬——   虽然黑漆漆的,但不知怎的,她就是感觉到他视线灼灼的盯视在自己脸上,小脸儿莫名烧红,“你的武功很好,快走吧。”   “你说什么?”   “我不会有事的!谢谢你,我真的要叫人了——”   “你要叫人?”   “我在这里!”她真的叫了。   朱定康万万没想到,她竟然当真大叫,泄露他们的藏身处。   该死的!那些侍卫里有熟面孔,他可不能让人认出他来。但她呢?!   “你快走!我来引开他们!”她突然又道。   就在他怔忪间,她竟然往下爬,还一个不小心,一边哀哀大叫得像颗圆球般摔落到树叶里,这下子,想不引人注意也难。   就见不远处,那些侍卫朝她急奔而来,她还在一手贴着胸喘大气,一手捂着臀,痛得无法站起身。   一个女子为了让他顺利脱困,竟然不惜牺牲自己?!   他真的太感动了,虽然自始至终都不关他的事……   她对他有义,他乃堂堂男子汉,又怎能对她无情?他很快的撕掉袍服下摆的一角,蒙面后,飞身而下,长臂一伸,扣住她的细腰,再度飞身走人。   “天啊,桑德公主被捉了!”   “惨了!没找到公主,我们怎么回宫?!提头去见荷妃娘娘吗?!”   侍卫们更慌了!   ***   朱定康抱着桑德奔驰许久,而她是诧异到久久无法回神,直到他们进城。   “到这里应该安全了,你快走吧!”   她仍在呆愣中,过了半晌,才用力摇摇头,看着脸上多了块白巾蒙面的男人 ,“所以,你第二次救了我?”   这不是废话吗?他没看过这么笨的贼。“你都将生死置之度外,我又怎么可能做出自己逃走的事来。”   “我将生死——”她眨眨眼。误会很大耶,怎么办?可是母妃有交代,不准她在外头“抛头露面”,也不准她打着公主名号行善,所以一切的一切都得偷偷摸摸进行。   “快走吧。”朱定康定定瞧着她。沐浴在月光下的她,只有一双灿亮星眸令人惊艳,他不由得好奇面巾下的真面目。   此刻,桑德也怔怔盯着他。这是第一次,她清楚的看到他,英气的浓眉,那双深邃如海的黑眸中,有着她形容不出的复杂情绪,眉宇之间则有着刚毅之色,一袭绸缎黑袍托出他挺拔的身形,可以想象,拿掉蒙面布巾的他,该是一名俊逸男子。   不远处,隐隐传来马蹄声,也打断了此刻两人的互相凝视。   “我先走了,谢谢你的救命之恩。”   她急急的要走,因为她一点也不想再被他救第三回,这样折腾下去,万一她到天亮仍回不了宫,事情可就大条了。   他蹙眉,竟然有股莫名的冲动想将她拉回来,问问她的名字……   突然,就见她紧急停下脚步,转身又跑到他面前,“请问你叫什么名字?”   竟然心有灵犀?他诧异的瞪着她。   “说啊,很重要的。”   她一脸认真。等她撑过了试炼,回到天上,正式当神后,她得将他的名字写在善恶簿上,记两笔大功。   朱定康却有所顾忌,不能告知她自己的姓名,夜入太子宫殿,万一消息传开,或传进四皇子耳中,牵涉到的可不只是太子一人,还包括他的家人。   马蹄声愈来愈近了。“后会有期吧!”   他还是没说。他理应不该如此依依不舍,但一想到她曾义无反顾的要让自己脱险,如此有义气的女子,世间真的少见,不禁想多认识她一些。   既然他为善不欲人知,那她也不追问,再说她也不得不跑了,否则,今晚会有很多人倒大楣的。   朱定康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街角,抿紧薄唇后,一个飞身凌掠,回到自己的府邸。   至于他努力援救的人,此刻,则是气喘吁吁的跑到宫门旁的树后躲起来,不一会儿,那些皇宫侍卫一到,她立即跑了出来,朝他们挥舞着手。   “公主,你没事吧?”   几个侍卫急忙下马背,趋前关切。   桑德连忙摇头,“我没事,赶快带我进去吧——”她很自动的踩上马镫,上了马背。   侍卫们抬头看她,“可是那个掳走公主的人,没发现公主的身份?”   “没有,他还误会你们对我不利——”她嫣然一笑,但笑意马上一收,“我们还是快进去吧,今晚肯定逃不了得挨顿骂。”   她出宫的消息,贴身丫头雀儿势必会照着她们先前套好的,去通报荷妃,而她应该在稍早前就跟侍卫回来的。   看到桑德公主脸上的忧心,几名陪她演戏的侍卫也替她感到不忍。   桑德公主可以说是全皇宫里最善良的人,其他的主子们全不可一世、仗势欺人,就这名主子把他们这些仆佣侍从当人看,嘘寒问暖,谁要有困难,她一定帮忙,但她的亲民作风却因此引来荷妃跟其他公主们的怒火,要她谨记自己的身份,别矮化自己,丢皇室的脸!   至于在街头露脸布施,更是有失皇家风范、削弱皇族尊贵,总之,没有高高在上,就是不对!   不得已,公主行善还得偷偷摸摸,千拜托万拜托的,希望他们让她顺利偷溜出宫,否则,明知合家庄火烧村,许多人风餐露宿、困苦无依,她有能力帮忙却不能出去,她会生自己的气。   虽然,公主原本是希望由他们拿她的金银珠宝帮助那些村民,但他们真的没有人敢挺身帮忙,就怕被其他皇室成员撞见,届时,肯定会被安了个盗窃之名,就算公主说出事情,依他们在皇宫里工作这么久的经验,为了杀鸡儆猴、为了遏止公主再做类似的事,他们的脑袋是绝对保不住的!   就在思绪百转间,他们一行人已经接近宫殿,准备挨骂了。 第2章(1)   果不其然,侍卫们簇拥着桑德走到回廊时,就见荷妃身边的老宫女已经绷着张脸在那等着他们。   “桑德公主,荷妃娘娘跟梦芸公主已经在您的寝宫等候多时。”   惨了!桑德头一低,在侍卫们的陪同下,回到位于侧殿的寝宫。   进屋第一眼,就见到面貌清秀的雀儿,神情仓皇,眼里含泪的跪在地上。   雍容华贵的荷妃及她美丽的姊姊梦芸则挺着腰杆坐在椅上。   “母妃、梦芸皇姊。”她连忙躬身喊人,一边不忘要将雀儿拉起来。   但宫女哪敢起身,急急摇头。   “你这是什么打扮?!”   荷妃保养得宜,虽年已四十,但风韵犹存,只是一开口就语带严厉,吓得桑德急急将脸上黑巾拿下来。   她看起来其实挺狼狈的,黑色劲装上沾了不少尘土,但光那张无辜又出尘脱俗的丽颜,就吸引住众人的目光,狼狈丝毫无损她的美丽。更令荷妃跟梦芸感到古怪不悦的是,在那场“死而复生的意外”后,十六岁的桑德脸上的光彩愈来愈亮,人也跟着益发漂亮起来。   桑德一脸无奈,只是喃喃低语,“母妃跟皇姊心知肚明。”   荷妃脸色丕变,语气尖锐的斥责,“心知肚明?!那你呢?你也该知道我们的想法,你为何还要那么做?!”   她咬着下唇,“因为桑德明日就要嫁人,却听到合家庄遭到火劫——”   “该死!你就是听不懂吗?!就因为你,让外头那些百姓以为我们跟你都是一样可以亲近的,竟放肆的碰我!就像那名愚蠢的乞丐居然碰我的衣服,就只为了跟我说一句‘桑德公主有副菩萨心肠’,喔,真是脏死了!”   一提到这事,桑德的小脸垂得更低了。事后,那名乞丐儿因冒渎母妃差断被侍卫砍断手,还是她得到消息赶至,向母妃下跪求情,没想到却引起母妃更大的怒火,在怒掴她一巴掌后,才愤然离去。   荷妃恨恨的瞪着她,从女儿不自觉抚着脸颊的动作,虽然也想起当天的情形。“总之,皇室与百姓本该有距离,行善的事,更不需要你这金枝玉叶多事。”   “我知道,所以这回我蒙了面,还在晚上才出宫,更是跑到山上做善事,不会有人知道我是公主,还有就算遇到了人,儿臣也绝口没提自己的身份。他们——一”她急急的看向那些侍卫,“他们也遵照您的懿旨,在寻找我的时候,绝口不喊我的名讳。”   那些侍卫们立刻用力点头。   但荷妃听了更火大,“他们为何会有我的旨意?”   “因为我被您掴了一巴掌后,就记取教训,扮成宫女或女扮男装出宫去帮助一些穷苦的人,可是您盯我盯得紧,下令不准我出宫,万一发现我不在宫内,就要他们出去找我……”   “好!很好,你没忘记我说的话。”荷妃频频说好,可是脸色好难看,还说得咬牙切齿,“那么,今晚你丢什么东西出去?”   “父皇送给我,要让我带去婆家的金子。”她很老实回答。   闻言,每个人都倒抽了口凉气,梦芸一脸难以置信,荷妃更是气得浑身发抖。   “那些金子属于皇室,上面会有官印,一看便知,你就是蒙面扮黑衣人有何意义?!”这是个蠢材!   先是一慌,但桑德随即放心一笑,“安心啦,母妃,他们只有一小盏油灯,外头又那么暗,他们看不清楚的。”   所以呢?她气到火到三丈,“到了白日呢?”不就能看得一清二楚!   桑德一脸恍然大悟,随即尴尬憨笑,“是呴,下回儿臣再改进好了。”   “下、下回?还有下回?!”她嘴角抽搐,差点没气到眼凸嘴斜。   “算了啦,母妃,明儿个桑德就嫁出去了,日后她的行为举止是她夫家要担心的,干我们啥事?”梦芸相貌艳丽,平日颇注意仪态,但此刻因为困极了,即使不雅,她仍打了个大大的呵欠,可犀利的明眸睨向那些侍卫,吓得他们立即低头。   女儿一提,荷妃怒气稍平,“也是,若不是怕明日皇室婚礼无法顺利进行,引来皇上的怒火,本宫才懒得理她。”   母女俩相偕起身,她连忙送客,“桑德送母妃,送皇姊。”   真是个惹人厌的小公主!桑德轻叹一声,师父给她的新身份实在很有挑战性。   见她们出去了,她可没忘记跪了一晚的雀儿,连忙把人扶起后,又对那些侍卫们歉然一笑,“连累你们一整晚,快回去休息吧。”   侍卫们点头欲走出去时,在门口顿了一下,互相交换一下目光后,其中一人被推派出去,大胆开口,“公主也累了一晚,请早早就寝。”   “谢谢你们,我会想念你们的。”   明日这么善良美丽的人儿就要出阁了,说没半点不舍是骗人的,更甭提宫中丑陋事太多,相较之下,她的存在显得难得,侍卫们恭恭敬敬的再给他们打从心里敬爱的公主行一个礼后,才纷纷退下。   “对不起,雀儿。”桑德真诚的握着她的手,美眸里尽是愧疚。   雀儿急摇头,“主子没事,雀儿就安心了,让奴婢伺候您上床吧,明天才能当个美丽的新娘。”   她回身,正要准备伺候主子梳洗时,一个高大身影突然在没人通报的情况下大步走进来。   桑德一愣,“四皇兄。”   祈洛冷冷的给了雀儿一个严峻的眼神,她立即明白的退下。   他以挑剔的眼神看着自己最小的妹妹,如果可以选择,他宁愿让梦芸下嫁给朱定康,而不是这个个性憨直,善良的妹妹,怪就怪母妃太疼梦芸,即便父皇下令赐婚了,还硬是去跟有姑侄关系的太后求情,才让新娘换人,顺了她们的意,却打乱了他的棋。   “皇兄知道时间很晚,不过还是得提醒你,别忘了皇兄交付你的事。”祈洛凌厉深沉的眼神直瞅着她。   面对这名颇有野心的兄长,桑德也是肃穆以对,“皇兄要妹妹好好伺候夫君,让他成为四皇兄这边的人,在日后有任何必要时,能舍太子哥哥就四皇兄。”   他半眯起黑眸,“太子哥哥?!呿!别忘了,你娘晋妃在你襁褓时就病死了,皇上把你交给我母妃扶养,这个恩惠,你就以这件简单的任务来报恩,明白吗?”   “是。”表面答得恭敬,但她明白才有鬼咧!在皇宫里过日子最累的一件事,就是“抢人”,有太多人想用任何方法来增加自己的人脉,忙着争权夺利,可她一点也不想参一脚!   不知道她阳奉阴违,祈洛见她毕恭毕敬,便满意点头,转身离开。   雀儿则在欠身送四皇子离去后,急急又进来寝宫,“公主没事吧?”   “能有什么事?”她不解的看着丫头在她身边绕左右绕后的,上上下下仔细察看着她。   “就‘那件事’嘛!很担心四皇子又要主子吃什么……雀儿我也不想主子再死一次。”一想到那次的惊心动魄,雀儿的眼眶又红了。   “我没事了,还有,那件事也别再提了。”她还没笨到连自己是怎么能附身在这个年纪轻轻的公主身上,由天上的子茵仙子变成地上的皇室公主的原因都不知道。   夜深了,明日将成为某人妻子的桑德在极度疲惫下,随意让丫鬟帮着梳洗后,很快的上床入梦。   ***   翌日,京城里最盛大的喜事,就是尊贵的桑德公主下嫁给相爷的二公子,皇亲国戚、达官贵人,一桌桌让人垂涎欲滴的佳肴,美酒更是香醇可口,在觥筹交错间,众宾客欢乐交谈。   然而,气宇轩昂的朱定康对今晚的人生四大喜之一,只能以味如嚼蜡来形容。   这场婚事,他连说不的权利都没有!   皇上赐了华宅、黄金万两及一些价值连城的奇珍异宝做为公主嫁妆,文武百官所送的贺礼更是堆积如山,他也完全没有“退货”的权利。   英俊的脸上有着虚伪的笑意,他与道贺的宾客们举杯,做着一个新郎官该做的事。   多名皇亲国戚一一前来道贺,个个盛装,令人看了眼花缭乱,其中最引人注目的,自然就是一身绫罗绸缎的太子跟四皇子。   祈镇美如冠玉,性情自持严谨,沉稳内敛;祈洛气宇轩昂,但较为阴沉,脾气一来,冷硬的眼神教人不敢正视。   这对同样出色、同父异母的兄弟,台面上和平共处,但台面下,暗潮汹涌,早已是公开的秘密。   虽然祈镇很清楚朱炎早已被四皇弟收买,是自己的敌人。   “谢谢,谢谢!”   两鬓斑白的朱炎喜不自胜。虽然次子刻意与他作对,不从政,硬是开了钱庄,但他也不得不承认,定康确实有理财的才能,且引起各方面的重视,不少人都直言,若能让定康出仕朝廷,对国家财政绝对是一大助力。   朱定康的大哥朱定国也是喜形于色,但他很清楚弟弟对这些台面上下的斗争有多么的意兴阑珊,所以,他这个当哥哥的能做的,就是尽量达到父亲的期待。   其实他也不爱与这些虚情假意的皇室人员往来,但除了不愿让父亲失望外,也是因他没有弟弟的勇气,敢悍然拒绝父亲的要求,做自己想做的事。   至于新郎官则在父兄陪同下,一一与祈镇、祈洛寒暄。   祈镇深知自己的存在,恐怕会让这场婚事的气氛变得严肃,遂先行离开,祈洛随即跟着走人,却是因这个场子有大半都是自己的人,他不需要再窝在这里培养感情。   朱炎见重要贵客离去后,连忙催促二儿子,“定康,你该回房陪公主了,别怠忽了。”   “是,爹,这是你极想要的儿媳妇,儿子怎敢怠慢呢?”他黑眸带着虚应的笑意,却不见半丝真诚。在两名小厮的陪同下,他往新房走去。   这座豪华宅院是皇上所赐,大大的厅堂此刻大摆筵席,热闹非凡,但一旦远离大厅,吵嚷声渐远,庭园过后,是一处摆设了石桌,石椅的扇形厅,穿过亭台,还有一条长长的复廊,行经假山、曲桥,接着又是庭院深深,才见到挂着双喜灯笼的新房。此处花木扶疏,有一粼粼池水倒映着天上明月,夜风送爽,相当宜人。   可惜,心情与情境不搭,朱定康闷闷的来到门口,就见一名清秀丫鬟守着,一见到他来到,赶忙敛身行礼。“雀儿参见驸马爷,贺喜驸马爷。”   他手一扬,一名小厮立即从怀里拿出银两给她,他再挥挥手,示意她下去。   朱定康亦示意小厮退下,这才推门。   房门开了!喜榻上的桑德头盖红巾,十指悄悄扭成一团。她虽然是仙,可也没成过亲,好紧张喔。   早先拜堂时,她是一个口令一个动作,幸好旁边有雀儿搀扶着,但这会室内静悄悄,静得令人发慌。   蓦地,脚步声起,她更紧张了。这个夫婿,她可是连瞧也没瞧见过,但自这一晚起,两人就要同床共枕,虽然她早有心理准备,却还是怕呀!   他走近了,身上好像有淡淡的酒气,也是,那些贺客们肯定举杯祝贺。   “虽然是新婚夜,可是,定康还有许多事要做。”他的声音颇为低沉,隐隐透着不耐。   “是吗?那夫君快去忙吧。”她一点也不在乎,还以玉葱般的手朝他挥了挥。   黑眸掠过一抹讥诮,“原来公主如此贤惠,但今晚若留公主独守空闺,不会明日就回宫参我一本吧?”   “不会!”   她连忙摇头,头巾晃动,他看到了一个白皙无暇的可爱下巴。   “本公主几百年来……呃,不是,十六岁来这一次成亲,很不自在,夫君先忙您的,我也能松口气,腰杆儿也可以不必挺得这么直。”   他听错了吗?她的意思是乐意之至?咦,她的声音有点耳熟,但一时之间,他又想不起来在哪里听过。   “夫君,这顶凤冠很重,我们一定要隔着红头巾说话吗?”她又开口了。   朱定康抿紧了唇,上前以喜秤挑起喜帕,没想到凤冠下竟然还有及鼻的红色串珠,遮了她半张脸,他趋前要帮忙,没想到她已经径自拿掉放在一旁。 第2章(2)   桑德深吸口气,一抬头,看着他,不禁一愣。   她完全没想到他如此高大挺拔,一袭红袍更衬托出他的俊俏过人,龙眉凤目、鼻若悬胆、风仪绝俗、容貌俊美得教人赞叹,这就是她的夫君?   他也没想到她如月里嫦娥,桃脸蝉发、朱唇榴齿、眼如秋水、肤若凝脂、袅袅婷婷、光彩射目,坐在他眼前的,根本是白玉精雕而出的瑶宫仙子。   他眸中的惊艳,桑德早已习惯,但不知怎么的,或许是意识到两人之间将成为亲密关系,她的心不由得怦怦狂跳起来。   时间仿佛停住,四目胶着,有股亲密气息在空气中流窜。   久久之后,朱定康才察觉到自己的目光流连在她脸上太久,他抿唇道:“冒渎了,定康不该直盯着公主看。”   “不不不!”她粉脸涨红,“别这么说,我不也一样?咱们是彼此彼此。”   他浓眉以蹙,诧异她如此率性。   “早闻夫君才气过人,仪表出俗,许多女子为之倾倒,桑德想望风采已久,如今一见,果真如此。”   她只是想解释清楚,但却让他会错意。   意思是她原先以为他貌不如她?皇室之人果然眼睛长于头顶上。   “公主还有什么吩咐?”朱定康又恢复了疏离的态度。   “请叫我桑德就好?”   “再怎么说,公主是金枝玉叶……”   “但夫妻不该如此疏远,也不该有尊卑之分。”   他再次讶异,虽然耳闻她行事作风相当平民,但后来行善之举不了了之,在他看来,那不过是偶尔为之,想哗众取宠的行为,先前太子虽有说明,他却也未放在心上,但如今观来,她似乎不是他以为的那样。   “还有,我知道夫君有事要忙,但能否先回答问题?夫君原本想要娶怎样的妻子?”   她相信他们两人的关系才是她这次下凡真正的试炼,但他看来似笑非笑,有点难以捉摸。   “安份、伺候公婆、相夫教子、不离不弃、一生一世……”他应付的念了一大串,“这是我理想中的妻子。”   她点点头,“明白了,桑德会遵守三从四德,亦会依礼行事,夫君希望的事,就是一名妻子该做的事,我会尽我所能,希望能让夫君满意。”   他错愕的直视她,没想到她会如此回应。   她亦回视他。面前是将跟自己共度一段时间的男人,期限应该就到试炼结束,她通过考核,位列仙班为止。当一天和尚就该敲一天钟,既然她是他的妻,绝不会天真到让丈夫卷进那些丑陋的权力斗争。   起身走近他,她感觉到他身上有股正气,看来这段仙人关系应该会不错。   “夫君要桑德至书房陪伴吗?”   “不必。”   “那桑德先睡了。”话落,她抽掉发饰,一头飞瀑般的黑发披泻而下,两人的距离近到他嗅得到她全身散发着淡淡清香。   他不得不承认,她的美出乎他的意料。   她仅着一件白色单衣及裤,先行上了床。   黑眸微眯,他无法置信看着她愉快的阖上眼,更令他不敢相信的是,随即传来熟睡的呼吸声。   她睡着了!看来好梦正酣,脸上还带着笑意。   朱定康直视着她绝丽脱俗的脸孔,突然心儿怦然,而这个反应似乎吓到了他自己。   抿紧唇,心口突然冒起无明火,他又不是没见过美人,不该如此。   他陡地起身,大手一挥,灭了龙凤双烛,大步走出新房。   ***   春宵一刻值千金   花有清香月有阴   歌管楼台声细细   秋千院落夜沉沉   烛火下,朱定康将手中毛笔放到砚台上,这才回神,发现自己竟然不由自主的写下前朝著名文人的诗。   可恶!她那张谪仙般的出尘脸蛋竟挥之不去。原来,他也以貌取人。   朱定康就这么闷闷的在书房里待了一夜,直至清晨,才返抵新房。没想到,远远的就看到桑德身子探出窗外,还做了一个大大的深呼吸。   “早啊!”   她带着温暖快乐的嗓音一起,清脆悦耳的鸟鸣声随即此起彼落,一时之间,鸟儿们啁啾啁啾的啼叫不断,仿佛真在答应她。   他蹙眉,看着她像只快乐小鸟飞奔出房,发出银铃般的笑声,一双含笑明眸如阳光般耀眼,忘我的旋转大笑,“太棒了,新的一天,不在皇宫了,太好了!”   瞧她眼波流转、唇红齿白、笑容满溢,他不得不承认,一早遇见心情好的美人儿,真的很赏心悦目。   突然,他看到雀儿从房内跑出来。“公主,你要快点梳洗打扮,晚一会儿,你得用膳,那时宰相跟朱家人都会过来向你请安——”   “别又来了!”   他注意到她那张美丽的脸蛋顿时揪成一团,双手还捏住雀儿的手。   “我的好雀儿,饶了我好不好?这里不是宫内,我父皇送给我的贴身丫头,我只留了你啊,你不明白这其中的意思吗?”   “主子,雀儿知道,可是驸马爷不知、宰相不知,其他人也不知道你讨厌那些繁文缛节,你只想当一个平凡人,早膳不要大鱼大肉,只要求甜点——”   她迫不及待的打断雀儿的话,“这些我全会跟驸马说的,他很好说话的。”   他好说话?!朱定康啼笑皆非。不管是经营钱庄、还是做生意,都是以营利为目的,在商言商,他虽然平时脸带笑容,却容不得他人占便宜,在商场上厮杀时更是冷酷无情,而因为脸上带笑,也有人私下说他是笑面虎,从没人说他好说话,她显然识他不清。   “好说话的是主子吧,新婚夜驸马爷竟然让主子独守空——”   雀儿突然困窘的住了口,急急低下头,桑德不明白的转过头,就见到夫君在晨曦金光下朝自己走来。   老天,他真的很俊雅挺拔,举手投足间自然散发一抹贵气,仿佛他天生就是个高高在上的强者。   漆黑如墨的利眸锁住了她美丽的星眸。这眼瞳有些熟悉,仿佛是——   “驸马爷早。”   雀儿略显惊惶的叫声打断了他的思绪,他抿紧了唇,点了点头,目光再次回到自己的妻子身上,只见她一身白色单衣、美丽长发仍披散在身后。   他的注目,桑德这才意识到自己衣着太过随便,粉脸一红,“雀儿,你去替驸马爷备洗脸水,我自己去梳洗。”   “不必,我习惯凡事自己来。”   他走过她身边,进到新房。   雀儿走到主子身边,小心翼翼的问:“主子昨晚惹到了驸马爷吗?不然,很少男人面对此时的主子不心动的啊!”   在她雀儿看来,公主此刻的模样可是令人垂涎三尺,像不染尘世的天仙,粉颊因清晨的冰凉气息而显得白里透红,两片唇不必上胭脂就红润诱人,像在等待男人采撷,她就曾私下听过许多只见公主一面就忘我的王公贵族说,要是能一亲公主芳泽,要他们做鬼也甘愿呢。   桑德没说话,她实在想不出来,自己何时惹到他?她对他一直都很礼貌啊。   “算了,主子,我赶快替你梳妆打扮。”   幸好雀儿还算伶俐,不然主子常出神,可是很伤脑筋的。 第3章(1)   阳光透过窗口,在侧厅里洒入一片金黄,桌上已备妥早膳,朱定康跟桑德分别入座,而圆桌上的早膳相当丰富,有一小盘甜点,令他错愕的是,她竟然只挑那个吃。   “主子!”   雀儿当然发现驸马爷诧异的目光,赶紧提醒主子,偏偏主子对甜点完全没有招架能力,她可以不吃山珍海味、龙虾鲍鱼,但不能一餐没有甜点,此时她的心思都在甜点上,根本没听见雀儿的低呼。   桑德吃得很开心,完全没注意到对面的男人只盯着她吃得津津有味的可爱表情看,等到那盘甜点空了,她才尴尬惊觉,“糟糕,这红豆酒酿的糕点全让我吃光了。”   瞧她一脸歉然,他真是气不起来。“我不吃甜食。”   “真的?太好了!我跟夫君不同,要是一顿没吃到甜食,我就算吃三桶饭也不觉得吃饱。”   “三桶饭?!”   “主子!”   朱定康的惊愕声,以及雀儿忘了身份的哀叫声同时晌起。   桑德柳眉一皱,左看看,右看看后,拍拍胸口的放心笑道:“这里只有我最贴心的丫头,还有要与我共度一生的丈夫,又没旁人,何况,三桶饭也只是夸饰说法而已。”   朱定康佩服她的乐天,只是——“公主信任雀儿是应该的,但公主对我的信任就令我感到受宠若惊了。”   “怎么会?夫妻要共度一生,当然得要互相认识,甚至要去了解对方,习惯对方。”她回答得极为自然。   “实际相处很难,但用说的的确是很简单。”他语气中带着一丝轻讽。   “不会啊,而且你是个好人,我的心这么告诉我的,没问题的。”她信心满满的回道。   不久前才有个女贼这么告诉他,等等朱定康蹙眉。她那双含笑沉静的眼眸,还有说话的声调……他脸色陡地一变,随即示意雀儿下去,“退下,而且没有我的命令,不准进来!”   雀儿不明白,而桑德更是觉得突兀,但还是要她听令下去。   没想到雀儿一退下,朱定康突然起身,举起衣袖掩住她的口鼻。   “真的是你!”他难以置信,前晚的义贼竟然是桑德公主。   慢半拍的她还是一脸困惑,“夫君干啥捂住我的口鼻?”   “该死的,你昨天要当我的新娘,前晚还跑了半座城去丢金子?!”他忍不住咬牙切齿低吼。   什么?!她眨了眨眼,傻愣愣的问:“你怎么知道?”   “太离谱了!那些侍卫知不知道你是谁?如果我没出手,又万一他们动了刀,你不就一命呜呼了?!”   突如其来的怒火吓着了她,但何尝没有吓到他自己?   他压根没想到,自己会因为她愚蠢的涉险行为而大动肝火。   但她的反应更是出乎自己的意料之外,事实上,从遇见她开始,一切都脱轨了,他的情绪、思绪也全都脱序,不像平常的他!   桑德突然很认真的踮起脚尖,一手搭着他的肩,一手也学他以衣袖遮住他的半张脸。果然,那又深遂如海的黑眸如此熟悉。   她又惊又喜,快乐的抱住他,“天啊,竟然是你!前晚的人是你!”   她的身躯很柔软,身上那股只属于她的淡淡清香,莫名骚动着他的心,害他的胸口该死的变得暖烘烘,几乎没有任何迟疑,他拥抱了她。   好自然的拥抱,仿佛他们天生就是一对,如此契合,当下两人都有些怔愕。   她开始有点尴尬,而且……因为他是男的,他的贴近,让她的心跳加快,有点儿喘不过气来。   她退后一步,想放开他,但他不为所动,她仍被他圈在又臂中,她不得不仰头看他,正好迎向他低下的俊颜,吓了她一大跳。   “你到底在干什么?怎么会做那么愚蠢的事?!”   他仍咬着这话题不放,说出的话仍带着火气,因为,他又想到了她白痴的想牺牲自己救他的事!   桑德一愣,“可我一直都在做一样的事啊!”   “什么?!”朱定康火冒三丈的瞪着她。   同一时间——   “老臣前来拜见公主万安——”   朱炎带着一干家眷及家丁前来,但两人谈话得太专注,竟然没听到脚步声。   一群人边说边拱手拜见,有的是单膝跪地、有的跪下叩首,这侧厅内,突然出现了一大群人。   当众人一抬头,这才发现新婚夫妻竟抱在一块!   众人的呼喊声惊醒两人,朱定康俊脸莫名发红,连忙放开她。   桑德更是脸颊滚烫到几乎要冒烟了。怎么会莫名其妙出现这么多人?!好糗。   他看着粉脸羞红的她,从那双清楚反映出内心思绪的美眸中明白她在想什么。   但她实在太多心了,众人都因她倾国倾城的美貌而怔忡了,雀儿只是为她穿上红罗衫裙、戴上金镯、发上插上金银珠翠装饰的发钗,娥眉淡扫,就让她美得令人屏息。   她在众人呆愣注视下,愈发不自在,连忙出声,“呃,众人快平身!呃,爹,媳妇尚来不及过去请安,真的深感愧疚——”   桑德一开金口,朱炎立即回魂,他连忙恭敬拱手,“公主真是折煞老臣了,老臣惶恐啊!承蒙公主爱戴,愿意委身嫁入朱家,这是朱家祖上积德……”   啦啦啦……听公公像在唱曲儿似的歌颂起她来,她简直哭笑不得,还得撑住一个公主应有的气质,好累喔。   其他人也跟着一福。公主入府,好大的架子,寻常百姓闺女可得早起见公婆敬茶,她却站着让一群人一一上前,拱手介绍自己,又说了许多祝福的话。   这些人一波波像潮水涌来,桑德看得眼花撩乱、头昏脑胀。认真说来,她只记得公公、大伯、妯娌,他们看来善良可亲,至于其他什么三姑六婆、五叔公、六伯父……她只能微笑点头,记不得啦。   朱定康在一旁看着却不出声。她的耐性超乎他的预料,一些几百年没往来的亲戚,在这一天全冒了出来,而她竟然还能保持脸上的笑意。   “爹,公主还没用完膳。”   他忍不住开口,并非解救她,而是他自己,他有一肚子的问题要问她。   果然,这么一说,就见他爹惶恐的一再道歉后,率众离开,这才看到一脸尴尬的雀儿,“我不知道我能不能进来通报……因为驸马爷说要有您的命令,我才能进来……”   天才!难怪这些人就这么长驱直入。他抿紧了唇下令,“出去!”   雀儿连忙一揖,又出去了。   侧厅突然从闹烘烘中变得寂静,桑德不由自主的吐了一口长气。   不过才稍喘口气儿,朱定康突然一把拉过她,一手占有性的扣住她的纤腰就往房里去。   雀儿一路退到房间,刚要整理,没想到又被驸马爷的眼神驱赶,她急急离开,可心中却不免嘀咕,不会是要补过洞房吧?!不然怎么老是赶她?   桑德则根本跟不上朱定康的步伐,可以说是被硬拉进来的。   她被他放置在椅子上,一脸困惑的望着夫君。   “我还有一肚子的问题,刚被爹他们打断了。你说你一直都在做一样的事?真的?你一直这样横冲直撞的当义贼?是嫌日子过得太安逸,还是嫌命太长?!”   她不解的眨了眨眼,顿了下中,看着他眸中闪动着危险情绪,这才回过神。   “那个,帮助困顿百姓的事,没有那么危险,是夫君误会。”她连忙将前因后果一五一十、钜细靡遗的说给他听。   朱定康简直难以置信。所以,是一大群人陪着她演戏,而在因缘际会下,他这名不知情的第三者也跟着唱起戏来?!   瞧他脸色愈来愈难看,额上表筋暴突,她也急了。“是我愈说愈混乱了吗?对不起,事实上,他们不陪我做做样了是不成的,母妃一生气就要打这个、打那个,我真的不明白,施比受更有福,这么简单的道理,为什么他们却无理解?”   她微嗔的表情看来真的很懊恼、很迷惘,也——很可爱,尤其那双闪动着熠熠光芒的眼眸,更是吸引人。   尤其想到前夜的她为了让他顺利脱逃,不惜滚下树,他感动之余,心中不由和泛起一股怜惜。   “哪里疼?”他脱口而出,却见她神色更茫然。   “哪里?”   被她反问,他头一回感到尴尬,“你滚下树摔疼的地方。”   这一点明,她便明白,美丽粉脸上不觉泛起红晕,“没,不疼。”   突然间,他们之间的氛围变得更为亲密。   他的心跳完全失控,而她更觉得房间愈来愈热。   “我……夫君知道桑德的性子了,应该不会要求桑德在父皇御赐的府邸中,不得外出吧?”   朱定康莞尔一笑,“当然不会,我是商人不是狱卒。”   “那么,嫁鸡随鸡、嫁狗随狗,这两句话是对的吧?”   当着他的面,说这样的话,恰当吗?他真的不知该哭还是该笑。   “是吧。”他嘲弄笑答,猜测她想说出的下一句不会是什么好话。   她双眼熠熠发光,“那我可以到钱庄帮忙吗?”   他蹙眉。一个公主能帮什么忙?这与他的预期不同。不会是想搞破坏吧?   “是可以,但——”   “太好了!”她迫不及待的双手合十道谢。“谢谢夫君。”   不知怎么的,瞧着她那亮到不能再亮的眼眸,他有不太好的预感。   ***   繁荣的京城,商贾如织、店铺林立,街道两侧遍布茶馆、酒楼,路上还有些杂技表演、摊贩们卖力叫卖,好不热闹,就盼客人上门、多赏几个钱,财源滚滚。   开元钱庄是京城最大的钱庄,整栋建筑更是雕梁画栋、金碧辉煌,一进钱庄,设有几个窗口,兑换或开立银票、储收银两,另外,还设置了上等厢房,这是给一些大户私密交易,不管是借钱还是存钱,好谈论利息。   自然,有上等厢房,就有隔间的平民小窗口,这是专门让一些阮囊羞涩、捉襟见肘,只能借几两、几钱、甚至几分的穷人使用的。   所以,有人称开元钱庄照顾富人,也给人穷人尊严,只要来借,都来者不拒,但利息的付款可不能少,一旦失了信用,再借很难。   总的来说,钱庄最大的功用还是为商人开银票。   商人放了一大笔钱在京城的钱庄,开银票至外地做生意时,即可凭该地的开元钱庄取钱,这对商人而言,相当便利,来往其他城镇间,不必随身带着银两,惹来有心人觊觎,徒增危险。   除了便利外,只要拿到开元钱庄的银票,就不必担心取不到钱。这也是这两年来,开元钱庄所累积出的信用。   如今,喜事临门,公主下嫁,阿谀奉承的官僚习气,让更多大官小官前来存进一大笔钱外,又不忘借上一大笔款子,利息得照付,明明是亏本的蠢事儿 ,但为了能透过“桑德公主、新科驸马爷”的关系飞黄腾达,众官员、王公贵族仍趋之若鹜的巴结,妄想同享富贵。   于是,钱庄大门只见人来人往、进进出出,门庭若市。   此时,一辆华丽精致的马车停在门口,帘幕一拉开,朱定康先行下车,随即回身,牵着妻子下车。   “是公主!”   “桑德公主啊!”   桑德一袭红罗衫裙,珠翠环绕,所见之人莫不发出惊叹声。   朱定康看着她朝众人微笑,丝毫不见贵族架子。   一进钱庄,令人屏息的笑容月貌,除了饱受注目外,也让不少民众和钱庄伙计看得目瞪口呆。   那清亮灵巧的明眸、白皙凝脂的肌肤、犹如樱花瓣粉嫩的红唇,看着朱定康时,总是嫣然一笑,粉脸上的确散发着新嫁娘的甜蜜。   至于他们俊雅贵气的大当家,曾一度传出娶公主是心不甘情不愿,但此刻看着妻子的俊脸也是充满笑意——虽然他一向笑脸迎人,但现在这个笑不一样,可是直达眼眉。   俊男美女,一幕宜人的好风景。   但令人错愕的是,朱定康在介绍钱庄的大管事、二管事 、三管事后,竟然带着她到最后面的窗口。   “人不分贫富贵践,我嫁了夫婿,就是钱庄的一份子,当然也得从头做起。”   没错,刚进入钱庄工作,而且负责借贷的部份就是从这个位置开始的。   妻以夫为天,也没错,她虽言之有理,朱定康却想阻止,可见她开心入座,便不忍心,再想到她布施的行为,可是扔金子毫不手软,他不由得小心叮咛。   “这年头,知人知面不知心,若有疑问,可问管事,不必勉强,这事不好做,得拿捏分寸。” 第3章(2)   “我明白,夫君开钱庄不就是为了广结善缘,能得善果?放心,我辩识好、坏人的功夫可是一等一。”她眨动那又圆亮的眼眸,笑意盈盈。   她有信心,只要用神力稍微感应一下就可以知道了,还有,她可是有过目不忘的天生好本领,谁善谁恶,善恶薄上写得一清二楚,她都记得。   只不过桑德的身份太尊贵,每个往她这个窗口来的人,反应皆同,先是一愣,接着吓得倒退三步,然后转身走人。   开玩笑,公主耶,什么叫相形之下自惭形秽?就是这样。来的人哪有脸向公主借钱?   朱定康觉得自己肯定是哪要筋不对。明明是想让她知难而退,但见到她从兴致勃勃一直到意兴阑珊,到沮丧,此刻脸上的笑意都僵了,他意感到不舍起来?   终于,又有人走近她的位置,但一看到他坐在美丽的她身边,立即退后三步。   “站住。”朱定康道。   年轻人见他似笑非笑,活像一只丛林里的老虎,不禁畏怯的吞咽了口口水,再看向让人心安的公主。   “请上前。”桑德口气很温柔,眼神很亲切,真的将那名身上穿着补丁,长得横眉竖眼、活像土匪的男子唤来。   他虽鼓起勇气靠近,却说不出口要借钱。   “借你三十两。”   没想到桑德直接拿了银两到窗口,他一愣,不敢置信的看着美丽的公主。   瞧他呆愣住,她笑道:“你娘需要钱看病,别客气,有需要可以再来。”   男子哑口无言。他说了什么吗?没有吧?而且他一向没有跟城里的人往来。如今是走投无路才下山,公主怎么会知道他娘病了的事?   朱定康心中也有一样的疑问,他蹙眉看着男人写了借据,再三感谢后离开。   桑德靠他靠得极近,因为有些话不能大声说,此刻她与他的距离只有咫尺,长长的睫毛几乎要碰上他了。   “他是个孝子。”虽然低语,但她的语气很肯定。问题是——   “没有人看得出来。”朱定康很好心的提点她。那家伙长住山上,几乎不与人交往。“你怎么会认识他?又怎么知道他家里的事?”   她先是一愣,随即嫣然一笑,“我就是知道。”她指指上面。   他浓眉揪紧,看了上头一眼,“你是指举头三尺有神明?”   哪需要三尺,眼前就有个未列仙班的小仙女呢!她灿烂一笑。“是啊,给他机会,他真的是个孝子。”   于是,一个一个类似的情况就在他的眼皮下发生了,二十两没了、三十两没了、五十两飞了……   朱定康脸上仍还着笑,但眼神却令人发冷,感到毛骨悚然,偏偏公主一无所觉搬钱搬得很愉快,见她噙着笑脸,也没人舍得打断她。   她在钱庄里面佈施?!朱定康的脸快黑了一半了,就在此时——   “他是只大米虫,不行!”桑德小手捂着红唇,贴靠在他耳畔轻声道。   于是,第一次有客人被拒绝了。   接着,又来个看似斯文的男子,见她又倾身靠向自己,小小声的说:“那家伙在两年前强抢民女,毁了女子终身,报应快到了,你甭借。”   再来一名客人,骨瘦如柴、两颊凹陷,瞧不出年纪,一副穷酸样。   “这个人眼前是穷困潦倒,但来日可不得了,你当当他的贵人吧!”   夸张的是,一百两就从他的账上消失了。   “嘿,这是个古道热肠的大好人、是个勤奋耕作的农民,但近日运势低落,米缸要见底了,我们帮个忙吧,夫君。”   面对一张盈盈笑脸,于是,四十两又从他眼前消失。   痛!他的心好痛……   ***   马车答答而行。   车内桑德疲累得频频打盹,一颗小头点来晃去,都快落地了,终于,坐在身旁的朱定康看不过去,一把将她拥入怀里,她像只贪睡的猫儿,只抬头瞄了一眼后,即放松的窝在他温暖的怀里呼呼大睡。   他真的是看了又好气又好笑,她可是在一天内把他的钱当馒头般布施的罪魁祸首,不但他没有痛打她一顿,竟还怕她跌个狗吃屎?!   一回到府里的大门前,他本该漠然的唤醒她,但他发现自己的声音异常温柔,小声道:“起来,我们到家了!”   “嗯……再让我睡一会儿……”桑德喃喃低语,还将脸更往他的胸口钻。   他急喘的深吸口气,当下抱着她下马车,她的全然信任令他有些无措,更因为脑海里浮现的欲望而感到不安。   这桩婚事背后的动机,他比任何人都清楚,他要是够聪明,就该离她远远的,而不是一路看着她清灵脱俗的脸蛋出神。   回到新房后,朱定康将她放在床上,望着她单纯无邪的容颜,他体内的情欲却持续在苏醒中。   她是带着意图而来的,为了她的四皇兄……他心里冒出另一个声音,阻止了他俯身想一亲芳泽的冲动。   也是,祈洛心机深沉,对她绝不能注入太多感情,否则,纵使他极力跳脱权力争斗,也很难置身事外。   朱定康抿紧了薄唇,再看她天真睡容一眼,便起身准备离开,雀儿刚好进门,连忙一福。   “驸马爷、主子回来了。”她看了床上一眼,发现主子睡着了。   他也看向她,“让她睡,通知厨房,晚膳晚点儿准备。”   “呃,是。”怎么觉得驸马爷的表情怪怪的?   稍晚,桑德醒来,从雀儿口中得知他离房时表情很严肃。   因此,两人在用晚膳时,面对一桌好菜好酒,她却没什么胃口,在房间屏退雀儿跟其他仆佣离开后,她打开天窗说亮话。   “是不是我今日撒出的银子太多,让夫君不高兴?”   “不是。公主何出此言?”   “别叫公主,此刻只有我们两个,叫我桑德。”   朱定康点头。   “既然是夫妻,就要对彼此坦然,是吧?”她再道。   “自然是如此。”   “那么夫君不开心吗?我知道我睡熟了,让夫君一路抱回房里,可是那是因为前一晚我绕了半座城——”   他忍不住再三叮咛,“既然你提到这件事,那我也得提醒你,不可以再做同样的事,太危险了。”   她提点允诺,“我知道了,母妃说了,日后我的事全是夫家的事,所以,”她突然朝他嫣然一笑。“我相信依夫君的善良,一定不会阻止我做布施行善的事。”   他的心抽痛了一下,仿佛可以想见他的金山银矿被一角一角的搬空。   明明想阻止,但出口的话却是——“我不会阻止 ,也不会因为你今天做了财神爷而不开心,你别多心了,快吃,菜都要凉了。”   她觉得他没有说真话,但看他动筷子,她也不好再说什么,只是觉得他反而没有那一夜来得好接近,明明俊脸上带着笑意,但就是有股疏离感。   桑德有一口没一口的吃着饭,后来干脆直接吃起甜点。   他浓眉一蹙,“这是坏习惯。”   “呃,”她粉脸微红,“是,我会改的。”   明明很爱吃,但夫君都开口了 ,这会儿也只能将甜糕放下。   那副想吃又不能吃的可爱模样,令他几乎没有思考的就脱口而出,“吃吧。”   “咦?”   “想吃就吃吧,但下回还是吃了正餐再吃,免得坏了身子。”   他终究还是宠了她!他真不知该不该打自己一拳?!   她露齿一笑,“夫君真是个好人。”   “那你呢?你是什么样的人?”   “我是——”她一脸认真的想着,也认真的看着他,直觉告诉自己,这个答案很重要,“我是个想当好你妻子的人,我们在一起的时间也许不会一生一世,但只要当夫君的妻子一天,我就会好好伺候你。”   朱定康蹙眉,“为什么你认为我们不会在一起一生一世?”   因为她是有任务下凡的嘛,一旦任务结束,她就会离开。   他注视着她久久,却见她低头闪躲他的目光,“怎么不回答?”   面对他的咄咄逼人,她感到不安,平时反应就不太灵光,这会儿更是答不出话来。   “还是我替你回答?因为你是带着任务嫁进来的,是吗?”他似笑非笑的问。   桑德猛地一抬头,又惊又慌,“夫君怎么知道?那可是天机啊!”   “天机?!”他两眼一翻,觉得可笑极了!“四皇子的心,路人皆知。”   她满心疑惑,想了又想,这才明白,“夫君你误会了——”   “没什么好说的,如果我会选边站,当初就不会选择当商人。”他随即起身,“公主慢用。”眸中闪过一抹令人不及察觉的抑郁之光。她的诚实,让他势必得跟她保持更远的距离。   这一晚,他还是没回新房睡觉,但桑德仍然不明白,她何时曾要求他选边站。夫君会不会想太多了?   罢了,脑子长在他身上,就随他想吧。   只有天知道,她的试炼期有多长?也许,她很快就得回天上去了。 第4章(1)   接下来的日子,新婚夫妻就维持着相敬如宾的关系,两个人都很忙,朱定康的生意版图跨足到陶瓷业,海外贸易逐渐热络,洋人对中国陶瓷相当有兴趣,嗅到商机的他,特别派人分别前往各名瓷窑带回各大窑系的作品,一一了解其特色,决定投资的目标,忙得不可开交。   至于桑德,虽贵为公主,但言行举止一点都不像,她没有架子、善心泛滥,化缘的穷和尚天天上门,她总热情给斋饭,尽心对待;哪里需要济弱扶贫,她也绝不落人后。   拜如此亲民、善良的妻子所赐,朱定康走在路上,不少让妻子的仁德照顾到的百姓们,莫不感恩的向他行礼,他总是带笑回应,但心里想什么,永远没人知道。   只有他自己清楚,他的心为被她撒出去的钱在淌血,几欲发狂,却无法也不打算阻止。   妻子的一举一动,每天都有人向他回报,除了知道她四处布施外,他还知道她日常的活动。   虽然出身皇室,身上也有那股贵气,但她亲和力强、温柔善良,除了三餐要有甜点这唯一的要求外,钱庄里的人吃什么,她就吃什么。   备妥的雪片糕、芝麻薄脆片、松子糖、杏仁糕、松花糕、玫瑰糕……也绝不会独享,她不是个吝啬的主子。   他自然也不是小气的丈夫,要管事随意去买一堆,任她吃到饱、吃到吐,他也不会皱一下眉头。   不同于他与父亲及家人间的淡漠,她会主动前往一街之隔的相国府,对父亲嘘寒问暖,善尽一名媳妇的责任。   两人的话题,听闻是三句不离他是否有出将入相的意愿。   令他意外的是,陪同前往的侍从回报说,她总是不厌其烦的回答,“夫君正在做他爱做的事,我只会支持,不会干涉。”   听说,他爹总是笑得尴尬。   她也不喜欢乘着驷马高车来回,觉得骑马较方便,只要听闻哪里有人病了、饿了,贵为公主的她备了吃的跟银子,一蹬上马儿,就策马奔去。   据闻皇室的人对他放纵桑德的行径不以为然,但她嫁了人,进了朱家门,他们便没立场说什么。   再说,老皇帝喜爱的妃子中,没有荷妃,更甭提桑德的亲娘早已香消玉殒,父女情本就薄弱,老皇帝已准备要把皇位传给太子,再待一、两年,祈镇羽翼丰了,就让他正式亲政,因此,皇帝老子的日子过得极为悠闲,不太管事,且后宫三千,儿女众多,桑德嫁给他后,更不会是他皇帝老爷要管的事了。   此刻,在大大的陈列室里,摆满了定窑、约窑、官窑、汝窑、龙泉窑、景德镇窑的瓷器,它们颜色各异、釉色滋润、造型多样,尤其是眼前这光泽晶莹的定窑瓷器,特别吸引他,白净无瑕,像极了某人……她有张白瓷般晶透的脸,而这段日子,她过得相当逍遥……   朱定康望着窗外林木围绕的院落,又回过头来,看着放在桌上的邀贴。   迟疑了一会儿,他步出屋院,唤了总管,将他的爱驹从马厩拉来后,策马直奔开元钱庄。   毫不意外,一串人龙长长的排在钱庄大门外,但出乎他意料的是,队伍中并非都是他预料的贫困百姓,竟还有眼熟的富豪仕绅、王公贵族?!   他扯了缰绳停下马儿,钱庄的伙计一见到他,立即迎上前来,接过缰绳。   管事也立刻走了出来,他一进钱庄,这才发现里面并未被人群挤得水泄不通,而是只有桑德的那个柜台前排了人龙。   柜台后方的她,眉宇之间流露着真挚无伪的动人神韵,散发出一股就是让人想要保护她的气质,美得令人屏息。   “这是您的银两,请到另一边填写借据。”   雀儿则在另一边摆了张桌子帮主子的忙。   朱定康抿紧了唇,只是远远看着,但队伍中有些熟悉且常上烟花楼的老面孔,一看到他,连忙头低低的,摆明了他们醉翁之意不在酒,根本是来看公主的!   “姑娘,你要存要借?”桑德温柔的问着柜台前的客人。   “呃,我要借,而且,说不上是姑娘了,我是两个孩子的娘呢,桑德公主。”那名少妇羞涩的朝她一笑。   “你丈夫真幸福,你看来就像个俏姑娘。”   “真的吗?”少妇又惊又喜,因为近日她丈夫常常嫌她丑。   公主会不会太善良了?黑的也能说成白的,少妇年纪是轻,但其貌不扬,再加上生活困苦,皮肤看来又干又涩,根本是黄脸婆一枚!雀儿不禁在心中嘀咕。   善意的谎言吧!有些人忍不住吃吃偷笑。   但公主说的话,谁敢有意见?少妇拿了借的银两,像个少女般,羞红着脸快乐的离开。   朱定康站在一旁,凝睇着她。不同于他,她善于夸奖人,更乐于倾听。   时间慢慢流逝,他就看着一个又一个人带着满腹心事而来,却带着笑容离开。   他望着她那张美丽的脸庞,不得不承认她有一副悲天悯人的好心肠,可怜的是他的银山又缺一大角了。痛!   此刻,走近窗口的是城东杜员外,为人刻薄、吝啬,唯一舍得花大钱的事就是到青楼玩女人。   “公主,我、我……”杜员外看着公主猛吞口水。   “你要存要借呢?这位爷爷。”   “爷、爷?”他差点没被自己的口水呛到,“公主,小的今年才四十啊。”   “四十?可你看来气虚浮肿,不像壮年。”她说得直截了当。   “噗噗……”不少人忍俊不住低声窃笑,立即引来杜员外的一记大白眼。   “呃,抱歉,我太诚实了。”她一脸尴尬。   “噗噗……哈哈……”还是有人受不了的爆笑出声。   杜员外终于受不了大家的讪笑,甩袖走人。   而她才后知后觉,“我好像愈说愈糟……”   瞧她粉脸儿因微窘而红通通,那傻愣的样子煞是可爱,朱定康的嘴角不由得也往上扬。   再来是住在北城的万富商,分明不是要借钱,却故意磨磨蹭蹭的,想说又不想说,一会儿又咳声叹气,说什么一言难尽,但一对上她的眼睛,脸色便微红,根本另有意图!   偏偏那个小笨蛋还认真安抚,“没关系,我会耐心听,你别难过,你欠很多钱吗?”   她视力肯定有问题,没瞧见那姓万的穿金藏银?!他简直要抓狂了。   他绕到后面,示意管事也跟着他,来到窗口后方,听到那家伙还在说着杂七杂八的无聊事儿,他眯起黑眸,一把扣住还听得津津有味的她,手臂拉她起身。   桑德吓了一大跳,一抬头,才发现是好几天不见人影的丈夫。“夫君——”   “跟我来。”他边说边看向管事,管事明白的点点头,在台子后坐下,继续服务。   一见巧笑倩兮的公主离开,换了个满脸皱纹的老管事,万富商立即瞪大了眼,队伍里面顿时有不少男人们失望离去。   她真的不知道夫君在气什么?见他的下颚抽动,脸上也失去笑容,桑德纳闷又微微不安的偷瞧他。   他拉着她一直到后面的庭院,才放开她。   “怎么了?”   她还好意思问?“明天开始别来钱庄了。”   她一愣,“为什么?”   “难道你分辨不出哪些人是真正有需要来钱庄,而有些人根本是为你而来!”   “我当然知道。”   朱定康怔愣。“你知道?”   “是啊。”她用力点点头,“但他们最后还是会借钱或把钱存进钱庄来,还是有交易啊。”   他蹙眉,对她的话不以为然。“既是交易,就不必听那么多闲话。”   这要怎么解释呢?她相信自己被试炼的项目里,不只有当一个称职的妻子这一项,要正式位列仙班,也要有度化人心的能力,所谓“没有钱万万不能”,从一个人对钱的需求上,看其人、听其事,适时的劝善、鼓励或倾听,也是一门修炼。   “反正我闲着也是闲着嘛,听听他们的事,若能帮得上忙,就多帮点。”   “既然你这么闲,来帮我。”这句话不经思索就脱口而出。   唉,自认识她以来,向来深思熟虑的他,好几回都是下意识的说出事后让自己有些后悔的话。   “今晚太子邀宴,我原本不想去,但你嫁作人妇不过半个月,也许想回宫。”   “大皇兄设宴?怎么会邀夫君?”   她真的很困惑,就她所知,朱家人一向跟四皇兄走得近,就连公公也比较亲四皇兄,也因此,太子对朱家相当淡漠。   朱定康也不清楚好友葫芦里在卖什么药。就他所知,邀请对象除了皇亲国戚、地方较有势力的富贾外,四皇子也会出席。   “太子也许是想见见出阁不久的妹妹,而出嫁从夫,难不成贴上该署名受邀的是公主?”   “也是。”她这个人很好说服的。   “回家准备。”   “是。”她顺从一揖。   ***   事实上,为了巩固自己的势力,太子、四皇子在各自寝宫设宴是常有的事,常常是三天两头就一大宴,而文武百官为了保住未来的权力跟财富,自然要谨慎的选边站,再投其所好。   既是宴会,美酒佳肴、歌舞表演是绝对少不了的,此刻,就见多名体态轻盈的美女飘飘欲飞,弹琴的歌女音质清丽、恍若夜莺啼鸣,更有多名宫女在宾客间巡视斟酒。   所谓男女有别,男人酒过三巡,谈论政事,女人们则到另一边聊些八卦。   至于四皇子没出席,则是意料中的事,两人不对盘众所周知,邀请只是表面礼仪,祈落还不至于愚蠢出席,为筵席增加光彩。   祈镇刻意避开那些每两日总得来吃一顿山珍海味的官僚,与朱定康这名私交好友一前一后的走出楼台。   朱定康见到好友眸中饶富兴味的光芒,心中了然,“说吧。”   祈镇勾起嘴角一笑,“就我得到的内幕消息,你与皇妹尚未跨过那道屏障。”   他脸色丕变,“真没想到,你竟在我府中也安排了你的人,我真的很失望。”   这可是大大的误会,祈镇忙澄清,“错了,是四皇弟安排了人,而我的人则在宫中监听他回报时得知的消息,想到今晚正好设宴,为免有人继续窥视你与皇妹的闺房私事,才要你来的。”   “又是四皇子,该死!一回府,我一定要将所有仆佣全换掉!”朱定康低声诅咒。竟然连这种事也在监控!   祈镇拍拍他的肩膀,可以理解他的怒气。“那倒不必,依四皇弟的能耐,还是能将他的人送进去,我的建议是,你们夫妻住的院落就只准一、两名信得过的仆佣进去即可。”   他点点头,“多谢了。”但下一秒,他黑眸微眯,看向正走进另一边亭台的一男一女,女的是自己的妻子,男的如果没记错,应该是曾经在他大喜之日到场道贺的文官何洲原,主掌国库管理,将在两个月后前往苏杭任职。   桑德一颦一笑,美丽迷人;何洲原俊逸挺拔,人品不错。   只是,两人刻意找了个清静亭台相处……朱定康的胸口不由得一闷。“男女单独相处,已是违背礼教,更何况,其中一人还是已婚女子。”   祈镇的目光也顺着他的望过去,再瞧了一眼脸色瞬间笼罩阴霾的好友,“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他的命可是桑德求回来的。”   他摇头,不明白好友的意思。   “何洲原一家人得罪了杜王爷,被参了一本,还遭到栽赃监守自盗国库里的黄金,父皇一怒之下,就要抄了他们全家,”祈镇微微一笑,“可我这个妹妹说她作了个梦,梦里有仙女告诉她,黄金所藏地点。没想到,侍卫们还真的靠着她梦里的指引,从杜王爷府中找到那些失窃的黄金。”   “太不可思议了。”朱定康简直难以置信。   “就是。话说回来,若不是梦芸看不上你这一身铜臭味的商人,桑德是极有可能嫁给他何洲原为妻。”   “他们早就郎有情、妹有意?”他愈听心情愈不好。   “桑德善良美丽,何洲原斯文俊朗,再加上救命之恩,皇妹嫁过去,绝对会受到极好的对待。” 第4章(2)   祈镇愈说,朱定康心头的火气愈旺。嫁到他家就不好吗?这会儿何洲原竟然伸手去碰她的手?!   好在,她反应好,急急抽回了手,还向何洲原摇头,但他的心情还是很不爽。那家伙竟然又伸手,她则又抽回手。   他们一来一往是要怎样?他的心头像是有千只、万只蚂蚁在啃咬,又闷又痒又涩,气得他想吼人!   “身为她的正牌夫君都没有摸她一根手指头了,这家伙竟敢碰她?”他气得牙痒痒的,不自觉的吼出心声。   “是啊,轮得到他吗?”祈镇也凉凉的说起风凉话,“就算遇到了不识货的丈夫,那也是皇妹的事。”   “没错!”才脱口同意,他黑眸倏地一眯,瞪向好友,“你究竟是在帮腔,还是在扯我后腿?”   祈镇笑得促狭而兴味,“我只是不明白,你为何要让这样美丽可爱的妻子守活寡,虚度美好人生?”   他脸色郁闷,“四皇子亲手促成这桩婚事,你不会不明白他的目的。”   “那又如何?送上来的美人,没理由不要,何况,他一开始设定的人并非十一皇妹,而是梦芸,这事,四皇弟还相当不能理解,与他的皇娘恼一阵子。”   宫里的消息,他相信好友有的并不清楚,身为他宫里的朋友,是该善尽一下告知的责任,这也是他这次邀他前来的主因。   朱定康看来似乎被点醒,陷入沉思,但一双炯炯有神的黑眸还是直盯着亭台的两人。   “再说,桑德跟梦芸原就是不一样的人,对一个心地纯善的美女动心,是人这常情,何苦压抑?更甭提此生此世,你都甩不开她。”   但她的意图仍然不明!只是,她是那么强烈的、轻易的勾起他对她的欲望,身为丈夫,他要占有她,自是理所当然,可就怕在欲火的发酵下,他眷上她的身体,一颗心反而被她驯服!   但尽管如此抗拒,他还是管不住自己的脚,大步的往她的方向走去。   祈镇停顿了一下,饶富兴味的也跟了上去。   ***wawa校对* * *   “夫君、皇兄。”   精雕细琢的亭内,桑德粉脸涨红,尤其再对上朱定康那双略带阴霾的黑眸,她的一颗心竟然很不争气的怦怦狂跳。   真是的,她又没背着他偷汉子,对何洲原也没有其他意思,他突然邀她出来,说是有事相谈,哪知道他竟然对她表白心意,差点没吓到她。   朱定康看着何洲原,神情相当不悦,眸子明显带着敌意。   倒是祈镇大方的替两人介绍,他们倒先礼后兵,可相互称谓后,又四目对视,气氛瞬间凝结,让人都快喘不过气来。   “我想先走,这里烟硝味太浓了。”祈镇挽着亲爱的妹妹就要走人。他相信好友有重要的话要跟何洲原“聊一聊”。   “可是——”她不安的频频回头,因为竟然没有人挽留她。   朱定康更奇怪,一出口的话,尽让她困惑——   “你究竟是担心哪一个?”他挑眉笑问。   祈镇跟桑德都注意到他的眼中没有笑意,她看了温柔瞅着自己的何洲原一眼,再忐忑不安的望向神情不太爽的夫君,聪明回答,“我们回去好了。”   “晚一会儿吧,我想何兄应该有事要跟我谈,才会带着敌意的看着我。”朱定康冷笑的看着努力直视自己的何洲原。   “对。”他承认,口气坚定。公主大喜的那一日,他是带着哀伤的心情前往恭贺,而今截然不同了,他的心里甚至有着喜悦。   一见战火就要点燃,她哪能走?她急急抽回被大皇兄扣住的手,“我还是留下来好了,大皇兄。”她真的很不安。   “好吧,这里醋味四溢,那我就不奉陪了,先走一步。”他挥了挥手,嘲弄好友后,开心走人。当初说把皇妹当金身供着?!好友说笑的吧!   桑德困惑的看着脸臭臭的朱定康,“我怎么没闻到酸味?”   “我见到何兄刚刚二度握住你的手。”这一句话也算是回答她的问题,但一双阴鸷黑眸仍紧锁着他。   “那是我一时忘情,与公主无关。”何洲原先是困窘,但立即挺身而出为所爱之人讲话。   朱定康笑得极为温和,但不知怎么的,就是令人看了起鸡皮疙瘩。“忘情?!当着驸马爷的面这么说,不妥当吧?”   “是不妥当,但我心疼公主,听闻公主每天都在钱庄工作,再不,就是骑马去救济一些贫困的人,驸马爷是不是忘了她乃金枝玉叶?”何洲原一古脑儿的说出自己的不满,口气中也充满了对公主的爱怜与不舍。   “那是我自愿做的。”桑德连忙开口,却无人理会。   朱定康冷笑,“本驸马支持她去做她喜欢的事,干你这外人何事?”   火花四溅,她再怎么迟钝,也知道再吵下去不得了,那么,只好用她常用的那一招了。   她的身形突然晃了下,何洲原立即上前要扶她,但朱定康的动作更快,一把将她打横抱起,口气难掩关心,“你怎么了?”   “我头突然疼了。”她说得心虚,只能低头。   “她一定太累了!”何洲原出言控诉。   朱定康黑眸倏地一眯,“注意你的言行举止,她已是我的妻子——”   “但你们根本没有圆房!”气得脱口而出。   “什么?!”他全身绷紧。他们两人的交情好到可以谈到闺房的事?!   察觉到夫君的身子变得僵硬,她急急抬头,忙摇头,“我什么也没说呀!”   何洲原这才察觉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如此私密的事,他这个外人是不应该知道的。   “并非公主说的,是四皇子派人把雀儿叫到宫里,问公主跟你的相处情形,当时我在场,原想回避,但四皇子深知我对公主——”他突然一顿,连忙改口,“是公主对我有恩,认为我也会关心公主的婚后情形,所以便让我留下,更是贴心的把今日的邀贴给了我,他说公主今日也会来。”他说得尴尬,但也知分寸,这事不解释清楚,公主日后难做人。   桑德觉得很困窘。他们夫妻一直没有圆房,她虽然不明白原因,却觉得这样也不错,毕竟这方面的事她不熟,而且,一想到要跟陌生的夫君翻云覆雨,裸裎相见,就觉得怪不自在的。   朱定康眉头一拢。他相信四皇子是存着歹念,刻意让何洲原得知他们没有圆房一事。   依好友所言,四皇子早已得知他们是尚未名副其实的夫妻,却刻意招雀儿去问话,甚至让何洲原在场,还完全掌握了桑德会来此宴的消息,将邀贴转让,祈洛工于心计,由此可证,却也显示出,他埋在他府里的眼线着实不少!   “此事我不该提及,我真心道歉。”   何洲原道歉,显然是个性情中人,也难怪桑德愿意撒个梦到仙人的谎来救他们一家十几口。   “可是,驸马既然有幸娶到如此善良的公主,怎么可以让她夜夜独守空闺?连四皇子也替公主抱不平!”   原来四皇子是利用这笨家伙,要让他跟桑德的关系更进一步。   “你管太多了!这是我们的家务事,何况,桑德此刻不舒服。”弄清楚背后原因后,朱定康不想再谈下去,抱着她转身就走。   桑德尴尬到将整张脸埋入他怀里。两人很快走到曲桥,准备进入厅堂,没想到何洲原还不死心,竟然追上来。   “如果你不愿真心对待公主,洲原斗胆请求驸马爷将公主让给我。”   什么?!朱定康硬生生的停下脚步,眼内冒出炙热的火花。   桑德倒抽了口凉气,倏地抬头看着脸色悚地一变的夫君。太恐怖了!她决定继续当缩头乌龟,又埋入他怀里。   朱定康抿紧了唇,瞪着眼前斯文男,“四皇子给了你胆子,让你开口请求?”   何洲原深吸口气,勇敢直视他冷硬的黑眸,“没错,他说他非常疼爱小公主,只要能让公主幸福,他愿意向皇上替我请求解除你们的婚事,替公主另觅良缘。”   说得真是有情有义!朱定康嗤之以鼻。该死的祈洛,将魔手伸进他的人生大事还不够,竟然连有没有行周公之礼也要管!   不过他其实应该开心的吧?一旦皇上得知桑德仍是完璧,另外指婚的可能性就变得极大,他不是该乐见其成?这桩婚事,他原本就不想要。   但,不可思议的,面对现在的景况,他却不悦极了!为什么?尤其是想到她跟那家伙手牵来牵去,他更是怒火中烧!   他在乎她?!该死的,他究竟是在什么时候开始对她动了心?   从她不惜下树也要保护他的那一该起?还是这些日子以来的相处?!她的某些想法与他如此契合,甚至悲天悯人,所以他心动了?   “一女不事二夫,我贵为公主,又怎么可以二嫁!”桑德对四皇兄生气,更对何洲原生气。她对他绝没有任何私情,他太自以为是了。   “可是四皇子愿意——”何洲原仍然不死心。四皇子说,可以让他带着她到苏杭上任。   “不!”她立即打断他的话,“四皇兄对有些事并不清楚,至于雀儿,我跟夫君的闺房之乐,她也不清楚,请大人别将心思再放在桑德身上了。”她一脸认真表示,但大剌剌说起私密事,实在太为难她了,两颊尴尬的染上嫣红。   何洲原黯然苦笑,“明白了,是我太自以为是,抱歉。”   朱定康抿紧了唇,瞟了她一眼,沉默地抱着她进了厅堂,不一会儿,在众人的关心下,上了马车。   临走前,祈镇还先看看突然头疼的皇妹,再看看好友,故作生疏的道:“皇妹就麻烦驸马多‘照顾’了。”   还特别强调照顾两字,是怎样?又不能让太子难堪,朱定康哭笑不得的上了马车。 第5章(1)   星月交辉,马车在宁静的街道上奔驰。   桑德乖乖的窝在朱定康怀里,不敢乱动,她开始意识到一件事,她的夫君虽然是商人,但绝对是个了不起的商人,才会让大皇兄跟四皇兄抢人。   她虽然憨厚了些,但不笨,就她跟何洲原过去的几次谈话,她相信他今晚这一连串不合常理的举动跟言词,绝对是经过四皇兄煽风点火的结果。   四皇兄难道认为她跟朱定康有了夫妻之实后,夫君就会往他那里靠拢?还是他认定过去的桑德是个为兄命是从的妹妹,反正他要她往东,她绝不敢往西,一定会帮他说服夫君?   真糟糕,她毕竟只是一名附身在桑德体内的灶神学徒,这么复杂的宫闱斗争,实在是身为半仙的她无法理解的。   她思绪翻涌,朱定康又何尝不是?   他静静的睇视着她,思绪转了又转。真是红颜祸水!他自认为是个对感情淡漠的人,却被她搞得心神不宁。   半晌,马车抵达驸马爷府,朱定康却发现另一辆陌生马车停在院里,瞧管事忐忑不安的在门口探头探脑,一见车子回来后,就立即快步的迎上前,难道有什么贵客?   “我可以自己走了。”桑德一看他又要抱自己下车,忙拒绝。   他蹙眉,“不是不舒服?”   “呃,没事了。”她哪敢说刚刚是装的?他脸色还很臭呢。   朱定康先行下了车,让她扶着他的手臂下车,见她稳稳站定后,他才将目光移到管事身上。“这么晚还有客人?”   “是啊,还全是贵客。”千盼万盼终于盼到主子回来,管事不忘跟尊贵的公主拱手行礼,这才回答主子,“四皇子、九公主全来了,奴才跟他们说你们进宫了,他们却说愿意等。”   还真是迫不及待呀!朱定康冷笑。   桑德却是一脸的莫名其妙,“他们来做什么?”   “待会儿去看看就知道了。”他气定神闲的拥着她,但并非往大厅走,反而转身回马车。   甭说管事及下人一阵错愕,就连她也一脸惊愕。   但帘幕一被拉下,隔绝外界目光后,朱定康随机倾身靠近她。   她不明白他的意图,还傻傻的瞪大眼,下一瞬间,她陡地惊呼——   他的手臂箝制她的纤腰,俯身吻住了她的红唇,她瞪大双眼,想说些什么,但他狂霸的唇舌强势的撬开她的唇,长驱直入。   她惊疑慌乱的瞪视着他,但他愈吻愈深,她的呼吸愈发急促,渐渐的,她被这一记灼热亲吻给融化了,微微阖上眼眸。   他的手抚上她柔亮的乌丝,让她靠着软垫躺下,再轻扯开她衣服前襟,吮吻她细嫩的脖颈,另一手隔着衣物爱抚她的浑圆。   热、好热,她不知所措,只能被动的让他带领到一个她从未感受过的情欲漩涡里。   就在她全身软趴趴时,他突然一把抱起了她,下了马车。   夜晚的凉风袭来,她才睁开迷蒙的双眸,还有些回不了神。   而管事及下人们全呆呆的看着她,因为她一脸就是被他们家主子呃——有好好的给她照顾过。   “咳咳!”   几个发呆的下人突然看到主子扫过来的挑衅目光和警告轻咳,连忙低头。   这时她才突然意识到,他们刚刚在马车内……而她的皇兄、皇姐正在厅内等着他们。   “待会儿好好演戏,当然,如果你想要四皇子到皇上那儿说我让他亲爱的皇妹守活寡,你可以不配合。”朱定康附在她耳边低语。   她这会儿全身发软,热呼呼的,脑袋也有点儿混沌,实在没有很懂他的话,但他此刻看她的表情好迷人,就算说的是略带威胁的话儿,但黑眸深深凝睇着她,仿佛眼中只看得到她一人。   “没想到他们这么恩爱,果然是新婚。”   管事听到下人们碎嘴,连忙回瞪一眼,另两名下人连忙低头闭嘴。   而朱定康早抱着桑德进到灯火通明的厅堂,而且时间抓得极佳,就在进门前,又俯身啄了她红唇一记,她的双颊原已红晕,此刻方被亲吻又随即见到四皇子跟九公主,羞赧得脸颊更是浮现两片动人的醉红。   “呃,四皇子、九公主。”朱定康先佯装一脸错愕,随即恍然大悟,“抱歉,刚刚管事提了你们过来,但后面又说了什么,我就没听进去。”他浅浅的扬起邪魅的笑,“我脑袋里只装了一件事,眼睛也只看着我的爱妻,入夜了,不是?”   带着暧昧的双关语,他温柔的将妻子抱到椅子坐下。   桑德根本不敢看皇兄、皇姐,她羞窘的低头。这一看吓得倒抽口凉气,她前襟被微微拉开,隐隐看得到肚兜,她急急的揪紧,这才慢半拍发现,她竟衣衫不整。   粉脸涨红的她,头垂得低低的,但从她的举止、衣着,还有一看就知道是被狼狈吻过的红唇,甚至脖间还有被吸吮过的红印,祈洛一眼就瞧出这对夫妻从皇宫回府的路上肯定没闲着。   更甭提总会偷渡男人进宫交欢的梦芸,也从桑德脸色及身上的一些印痕看出,妹妹才刚被男人吃过,而莫名的感到不悦。   这次四皇子要来驸马爷府,她根本不想来,但皇兄硬要她来,还说,想看看从贵族成了商人妻的皇妹,想必她日子过得应该不怎么好。   但事实似乎不是如此,一进院落,走入正厅,她就发现屋里的任何一个古董、画作都是价值连城,就连刚进门的这个男人……   星目悬鼻、气宇不凡,似笑非笑的诱人神态,很是迷人,但更令人着迷的是,他凝睇这皇妹的眼神,深情而温柔。   祈洛半眯着黑眸。是情报错误?还是他安排参加晚宴的何洲原已向朱定康说出他愿意上奏皇上,再另外婚配,朱定康才迫不及待的想吃了皇妹?   想到这里,他嘴角勾起一笑。无论是哪种情况都是好消息,代表他在乎皇妹,他的计策也才能继续进行。   黑眸一闪而过的奸佞之光,本该难以察觉,却让一直暗中注意他的朱定康见到了。   他在心中冷笑,却不忘向一直盯着自己不放的九公主点头,魅惑一笑。   梦芸粉脸微红,一颗心怦怦狂跳。哇,好俊的男人啊!   朱定康再看向桑德,双手亲密的为爱妻轻轻调整略微斜掉的腰带,再俯身,将她耳鬓旁微乱的发丝拨到耳后,温暖的手还顺势的沿着她姣好的脖颈慢慢的轻抚,一直到她的纤肩,再往后,轻轻来回抚摸她的背。   桑德没感到暧昧,反倒吓得坐得僵硬,鸡皮疙瘩掉满地。他是怎么回事,突然这么旁若无人?   “看来驸马对我皇妹相当喜爱。”四皇子笑得豪爽,又指了指桌上的一些盒子说:“相信你也知道了,皇妹的嘴很刁,宫里的这些甜点,都是我皇妹爱吃的,特别带来。”   他手一举,站在他身后的两名侍从之一立即上前,将那些盒子一打开,里面有酒酿汤圆、豆沙糕、糖核桃、桂花糕……的确是以前常吃的甜点,看得桑德频咽口水。   “投其所好,我这妻子没吃饭可以,但没甜点可不成,谢谢四皇子对我妻子的疼爱,只是——”他微笑的看着两人,“这么晚了,不知两位前来有何要事?”   “我是来看看妹妹的,因为有些耳语传到我耳中,但今晚看来,可能是我多心了。”只有祈洛自己知道,美其名他是来探望嫁作人妇的桑德,但有人通报他,朱定康曾经夜访太子,两人关系或许非比寻常,令他不安的来探探虚实。   “什么耳语?”他故作恍然大悟状,“是了,今晚曾有人提及我跟妻子名不副实,但那只是传言。”   “不是真的就好,你也知道我跟你爹的关系,你爹希望我帮忙牵红线,所以我才请父皇赐婚,若是皇妹不幸福,我这个当哥哥的岂不罪过?”   有这么严重吗?桑德仍然不太敢抬头,没想到朱定康竟然伸手拿了一块甜糕,放到她嘴边,深情的望着她。   她瞪大了眼。天啊,他这么温柔的眼神,反而令她错愕。   这女人一脸惊愕得像要死了,是怎么?!朱定康想瞪她,但忍住。   “吃啊,反正他们又不是外人,这里也不是皇宫。”他以宠溺表情望着她,看得她未感甜蜜,只觉得惊慌不已。   “不好意思吃?还是像我们在房里吃的方式——”他故意倾靠向她,以别人听不到的声音道:“我用嘴巴喂你吃?”   光想到那亲密画面,她粉脸就涨得红通通,但她羞啥?根本没有这种事发生,她的想象力何时变得这么丰富了?!   为免想象变真实,她乖乖张嘴,只是他热烫的鼻息一直搔痒着她的耳朵,好痒啊!她侧身躲开,没想到他竟然直接扣住她的纤腰,将她移到他的大腿坐下。   她惊得目瞪口呆,连嘴巴都忘了阖上。他、他是忘了还有别人在吗?!   他轻轻的以拇指及食指替她把嘴巴闭上,她这才回了魂。   他温柔又体贴的喂她吃,还以袖子轻拭她嘴角的糖渣,那样子说有多温柔就有多温柔,但就是因为这个动作非比寻常,她连咀嚼一小口糕点都感到困扰,是想害她噎着吗?!   “瞧瞧,九皇妹,为兄我为你找的是多好的夫婿,你却拱手让给小妹。”祈洛突然调侃起梦芸来。   “皇兄!”她气得瞪他一眼。   祈洛若有所思的笑看着朱定康,“我其实是刻意邀九妹同来,让她看看她错过了什么,再加上听到你出席了太子宴会,就迫不及待的前来联络感情。”   “四皇子太客气了,比定康好的人比比皆是。”他自谦的说。   “不要客气了。”祈洛微笑摇头,“像你这样的人才,应该安个官位,或是设立行帮,当个总霸子才对。”   “不劳四皇子费心。”   “不必客气,开元钱庄遍布了全国各个重要城镇,而且像是鼓励开荒、军政捐款,只要朝廷有需要,开元钱庄绝对提供援助——”   “那是家父希望我做的,这份功劳,朝廷该给他,而不是我。”朱定康不想听他说这些不痛不痒的应酬话。   “但有头脑的人是你,所谓的良禽择木而栖,只要驸马愿意跟随本皇子,日后加官进爵并非难事,绝对享尽荣华。”祈洛的话是愈点愈明了。   朱定康的脸色却愈来愈凝重。“这个驸马爷之位已是天上掉下来的,我可不想再听到外界说我是靠妻子的关系飞黄腾达,有失男人颜面!”   双方你来我往,一冷一热,桑德一下子头转看哥哥,一下子又急急转向夫君,转来转去,转得她的头都昏了。   但朱定康最后胡丢下的话,让气氛降到了冰点,连梦芸都感觉到这股凝滞气息。   “你这是拒绝?”祈洛脸色微微一变,仍硬撑着笑容。   “可以这么说。”他笑得可自然了。   “理由呢?驸马大可以畅所欲言。”说是这样说,脸上的笑容却快崩裂。   “我只是名粗鄙的商人,既然四皇子这么说,我就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他说得极为客气,还不忘边伸手拿块糕再喂妻子,“东宫太子与朝中大臣、皇家宗室关系一直都很好,即使四皇子势力日渐扩大,届时也只是让两方势力明争暗斗,实非国家百姓之福。”   “你说什么?”祈洛勃然大怒。他在教训他?   朱定康完全不怕自己成了四皇子的眼中钉、肉中刺般,又说道:“这是谏诤之言。”   桑德心儿直打鼓,头皮发麻。他怎么说得那么坦白?商人不是最会看人脸色的吗?   想也没想的,她将夫君塞给她吃的红豆糕直接移到他唇边,“夫君,你也吃一点嘛,拜托!”   想塞他的嘴?他挑眉,却还真的趋前,直接咬了她手中的甜点,他的唇还刻意停留在她的手指上一会儿,害她粉脸儿一红,他只静静凝睇她,刻意让一些多事的人好早早闪人。   “算了,皇兄,我们走了,人家夫妻忙得很。”梦芸实在没兴趣再看两人眼神流转、你侬我侬,不知哪儿飞来的醋味还在喉间发酵、蔓延。   祈洛冷冷的看他一眼,“我提的那件事,请驸马再考虑考虑。”他又给了桑德一个冷飕飕的眼神,似乎在提醒她,别忘了她出嫁前他交代的事!   桑德咬着下唇,保持沉默。   两人起身要送客,祈洛却大袖一挥,“不必了。” 第5章(2)   在快步上了马车后,他就怒甩袖子,“该死,不识抬举!”   梦芸没说话,因为她觉得朱定康好有霸气、好狂、好俊、好有胆识,这才是真男人!可惜——当时一听到许给她的是个反骨、刻意从商的相爷之子,她觉得身份不配,就拒绝出嫁,没想到竟是如此俊俏又有种的男子!   马车答答上路,祈洛深吸口气,冷眼看着神情发春的皇妹,“心动了吗?”   她哼了一声,不想多言。   “有机会的,如果你想要那个男人。”他阴鸷道,突然露出一个邪魅的笑容。   她惊疑不定的看着四皇兄。是故弄玄虚吧?朱定康已是十一妹的丈夫了。   ***   祈洛跟梦芸一离开,桑德立即从夫君的身上弹开,站在一旁,一边擦拭嘴角的甜点。   朱定康没瞧她,若有所思的黑眸直勾勾望着大门,“排行第四,却露飞扬跋扈之志,慎之!”   “你指的是,四皇兄有夺权的阴谋,是吗?”她没想太多就回答。   他一愣,没想到她如此直截了当。   “我在天上几百——不是,是在皇宫生活了几十十几年,权利斗争、兄弟阋墙、造谣生事,天天上演,就不明白大家怎么不懂名利如浮云,没人永远留得住呀。”   “你当真如此想?”他没想到她的想法与自己的如此相同。   “是啊,所谓‘满招损,谦受益’,四皇兄太骄傲,四周的人也太奉承恶谀,养成皇兄的傲气,言行举止变得不可一世,就怕变得刚愎自用,种下恶果。”   她真的替祈洛忧心,毕竟替灶神师父写善恶薄时,看到了不少这样的人。   真不可思议,她的想法跟他的又是不谋而合。   但她看来明明年轻天真,有时还现娇憨傻样,怎么对世事的看法却如此透彻?   此时,雀儿从另一边走过来,一副睡眼忪惺。   “驸马爷,主子,你们回来啦,雀儿在房里等你们等到都见周公去了。”她边说边强忍着打呵欠的冲动。   “你回房睡吧,不需要你伺候了。”朱定康开口。   “是啊,雀儿,你休息吧。”桑德也示意她去休息。   雀儿本想说她不累,就见厅里其他管事、仆佣也示意她走人,她虽不明所以,但在众人的目光下,她还是少数服从多数,乖乖退下。   只羡鸳鸯不羡仙啊,眼前这对新婚夫妇往寝室走去,其他人是笑逐颜开,看他们的感情如此好,相信再过不久,公主就有入门喜了。   只是桑德进到房间后,只敢悄悄抬眼看夫君,没想到他就像有第三只眼似的,没看她,却开口了。   “你先去梳洗,我得想些事。”   她点头,虽然也不明白自己在期待什么,但一颗心仍旧怦然狂跳。   桑德迳自进到房间后方的浴池,烟雾袅袅,浴池两旁的白玉雕像,仍缓缓流出温热的水,四周有着帘幕遮挡,也因为没有雀儿伺候,她有更多时间乱想。   裸身浸泡在热呼呼的水里,确定他吻上她或抚摸她时,是有欲望的,但成亲这段日子以来,他们几乎没睡在同一张床上过,她一直以为他是个像和尚一样清心寡欲的人!   没想到欲火一起,他就可以把她吻得全身软绵绵。老实说,被他亲吻比腾云驾雾的感觉还要棒!她露齿一笑,但随即以双手捧着发烫的双颊。天啊,她在胡思乱想什么?她不敢再想下去,匆匆洗好后,回到房间,却见他在写信。   “你先上床睡。”他头也未抬的交代。   “是。”她乖乖上了床,看着他专注在思索、写信后,然后拿着信起身出去。   她小心翼翼的偷瞧他。这么晚了,他为什么还要出去?   不过一会儿他又回房来,手上那封信已然不见。   送信给谁?她想问,又觉得自己不该插手太多,他若愿意说,就会告诉她。这么一想,她释怀的阖上眼。   朱定康走到后面浴池梳洗,不一会儿即回到房间,望了床上的人儿一眼,轻轻吹熄了烛火。   室内本该陷入黑暗,但仍未睡着的桑德睁开眼却发现一点也不黑,反倒因为从窗外倾泄了一室的皎洁月色,更添柔和的浪漫氛围。   她感觉他也上了床,身体不由得紧绷起来,在他的手主动圈住她的腰时,她更是大气都不敢喘一声。是今晚吗?   朱定康将她拉入自己怀里,让她贴靠着他的胸膛。   因为她,他必须跟着加入这场皇宫的权利斗争吗?   但只有进到核心,明白那些丑陋的内幕,他才能保护她!那是一个极强烈的直觉,再加上卜卦,天有异象,他知道,他是无法置身事外了。   就这样吗?她屏息了好久,却发现他只抱着她,动也不动。   “睡吧,明天还有得忙。”他的口气很温柔,知道僵硬的她还没睡。   忙?她不懂,但过不久,就听到他呼吸平稳,似有熟睡。   是了!她柳眉一拧。这段日子,她看到他身兼多职,一下子到钱庄巡视,一下子又到酒楼,还有其他店铺,现在还要卖瓷器给洋人,一人忙好多事,所以,很累吧?她不由得心疼起来。   “好好睡吧。”没有任何迟疑,她轻轻的吻上他的脸,但在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时,她粉脸陡得涨红,急急的想退开,没想到他的手仍扣着她的纤腰,她吓得看向他。不会醒了吧?   好在,他仍熟睡着。四周是一片静谧,左看、右看、下看、上看,没有半个人看见她主动吻了他,只有窗外跃进的月光。   呼,幸好!她大喘一口气,放了心,阖上眼,这一天真的太漫长了……不一会儿,松懈的她随即呼呼大睡。   然而,几乎是她一坠入梦乡,朱定康的眼睛就张开了,看着她亲昵依偎在他怀里,那张粉脸上漾着单纯和信任。   他的手轻轻抚上被她亲吻的脸颊,那里仍烫着。如此无辜天真的她,却成了钓饵,他怎么能不挺身保护?   ***   夜色如墨,一名骑士在寂静无人的路上策马急奔,腰间一只令牌,让他很快的通过侍卫盘查进到宫中,还一路畅行无阻的来到四皇子的寝宫,而他的主子早已背对着他,等着他的到来。   他立即甩袖跪下,“奴才参见四皇子——”   一个飞踢,该名小厮打扮的男子被祈洛踢飞到墙上,撞到窗槛后,重重地摔落地上,张口就吐出鲜血。   “四、四皇子……”   “知道本皇子为什么命人把你叫回来?没用的东西,说什么驸马跟公主两人各过各的,连行房也没有!”祈洛走到他身旁,一脚踏上他的背。   只听到咔嚓一声,该名男子脸色瞬间苍白,痛苦哀嚎,咳出了更多的血。   “饶……饶命……四皇子,小的不敢……乱说啊。”   “不敢?”祈洛冷笑,“事实就是摆在我的眼前,还敢瞎说?你这家伙竟然随意唬弄本皇子,差点坏了我的局,你好大胆啊!”   “小的怎敢——噢!痛。”   “还敢回嘴!”他又踢了他一脚,那名小厮不死也半条命了。   事实上,留他也没用了,他今晚已打草惊蛇,原以为相爷是他这边的人,他儿子在接到“驸马”这个跃上皇族身份的大礼后,就该有所表示,没想到朱定康真有胆识,领走了皇妹这份大礼,却忘了给他这个媒人谢礼!   抿紧唇,看着趴在地上已经昏迷的小厮,他给两名亲近的侍卫一个眼神,他们立即明白的上前,将那个已经差不多要见阎王的小厮给拖了出去。   另两名侍卫立即过来,“是否要派新的人进驸马爷府?”   “不必了,朱定康不是笨蛋,对可以进入他们夫妻生活范围的仆佣必然会严加筛选。”他冷笑,“更何况这次试探也并非一无所获,至少,我知道皇妹可以成为一颗最有价值的棋子。”   看来,主子的下一步也将自己的亲妹妹算在内。两人吭也不敢吭一声,依他们对主子的了解,这颗棋子的下场绝对不会太好。   “备轿!我要去拜访相爷,他的儿子太不受教,也不懂得人情世故,本皇子今天受到的鸟气,可得从他身上讨回来!”他咬牙怒道。   两人对四皇子的说词一点也不意外。   他心机深沉,为人残忍,而他们的保身之道就是听从命令、执行命令。   尽管已是二更天,唯我独尊的四皇子仍然夜访相国府,约三更天时,才甩袖离去。 第6章(1)   天亮了。   清晨的空气有点冷,早起的桑德缩着脖子,对着冰凉的掌心呵气,搓了搓手,看着另一边空了的床,怎么都想不起来,他是在什么时候下床的。   此时敲门声响起,雀儿端了盆温热的水进来伺候主子梳洗。   “驸马人呢?”她问。   雀儿一边拧干毛巾伺候主子洗脸,一边回答,“驸马爷很早就到书房,好像是有人一早就来找驸马爷,而且,不知道是不是我看错了,好像是东宫的太监。”   “东宫?”桑德拧眉。难道夫君真的跟太子同一国的?   房门突然被打开,朱定康跨过门槛走进来。   “东宫的人那么早来找你做什么?跟昨天你写的信有关吗?”实在太好奇了,她迫不及待的回身问。   朱定康立即看向雀儿。   她暗自呻吟。主子怎么愈活愈单纯?有些话说不得的!这下好了,害得她不得不硬着头皮自首。“我只看到东宫的人,至于什么信,雀儿可不知道了。”   他抿紧了唇,“下去吧。”   “是。”求之不得的她连忙端起脸盆,退了出去。   “待会儿我们一起出门。”他走到一脸尴尬的桑德身边,突然开口要求。   “我们?可你不是忙着要处理瓷器的买卖?”   “无妨,晚一点也能处理,先吃饭吧。”   在用完早膳后,她才慢半拍的想到,他并没有回答她的问题。   将甜点囫囵吞枣的吞下肚后,桑德无视夫君皱紧的眉头,接过他端来的水,大口喝下后,又问:“昨天写了什么信?东宫的人找你又做什么?”   “这事,你最好忘了。”他只是向好友示警,祈洛的耐心渐失。   瞧她一脸困惑,他板着脸警告,“另外,对你四皇兄,你也要有提防之心。”   “你担心他对我不利?”会吗?   “他不是个好人。”   “我知道,但老天爷让有些不好的人存在是刻意的,因为他们有存在的必要。某些错误的示范,因此让有些人心生警惕,或是引以为戒,也有人因祸得福,人生大转弯。”这是她在记录善恶簿时,最大的心得。   这席话超乎他的想象,她看来是如此年轻,但有时说出口的话都带有人生哲理,似是看多了人生百态后的有感而发。   对着他探究的黑眸,她有些手足无措,“我说太多了,还是说得不对?”   但在善恶簿里,真的有人一失足成千古恨,可惜了先前的善行,但也有人幡然悔悟,改变一生,很多善恶都只在一念之间。   “老实说,你没说错,但很矛盾。平日的你看似单纯憨直,有时,却给我一种深不可测的奇怪感觉,我发现我并没有想象中的了解你。”   怎么突然说出这么感性的话?她顿觉有些不知所措起来。   “走吧,爹一早就派人‘请’我们回家一趟。”他不想多谈,把话拉回正事。   爹有什么事?   桑德不懂,但朱定康知道,昨夜他让一个人下不了台,那个人找了个冤大头来出气,所谓子债父还,完全符合祈洛以牙还牙的行事作风。   不久,他们搭乘马车前往相国府。   一见两人入前厅,朱炎脸色欠佳,但仍然不忘向媳妇行礼,“公主万安。”但腰一挺直,在看向次子时,一脸阴霾。   朱定国跟韩玉露夫妇也在,桑德及时阻止他们行礼,“大家都是一家人,不要这么多礼,太疏远了。”   两人向她点个头,朱定国随即看向弟弟,“昨晚四皇子带着一肚子火气上门来,将爹扎扎实实的痛骂一顿,包括过河拆桥、知恩不报——”   “不必说了!”朱炎深吸一口气,拧眉看向桑德,“公主,老夫有些话想私下跟定康谈谈。”   “我是他的妻子,爹有什么不满,我也想听。”她很坚持,因为此时的气氛太过凝窒,她不想让夫君单独面对父亲的炮火。   “可是——”他迟疑了。   “我也是这家里的一份子,除非爹不是这么想的。”   该聪明的时候也不笨!朱定康似笑非笑的看着第一次如此执拗的妻子。“说吧爹,不然让公主有种错觉,以为我们这个家是父慈子孝!”他出言嘲讽。   “你!”朱炎咬咬牙,“好,既然公主这么关心,那我就说了。四皇子是看得开,反而耐心等待,怎知等到的却是你那一席堪称‘教训’的话?”   来告状了?朱定康嗤笑一声,“我只是说我心里的话,何况,是四皇子说我可以畅所欲言。”   “你分不清真话假话吗?所谓养不教父之过,四皇子说是我没有教好你一些人情世故,你到底是怎么了?为什么不能跟你哥哥一样,听我的安排——”   “我本来就不是哥哥!”他笑着驳斥。   “还笑?!让我被四皇子劈头怒骂,这是你一个儿子该做的事吗?”他真的是气到火冒三丈,对着二儿子怒吼。   那他这个爹又做了什么?天天抱着权势的大腿,逼儿子习文习武的,三句不离成就、成功,可曾对他嘘寒问暖?可曾想过儿子想要的又是什么?朱定康在心中悲愤的驳斥。   桑德注意到了。夫君在生气,脸上虽然带着笑,但这个笑容让她看了很悲伤,为什么爹没有发现?!   看次子没有任何回应,让朱炎更是横眉竖目,“要知道,你今天能娶公主当妻子,可是爹去拜托来的,四皇子完全是看在我忠心对他的份上——”   “看来爹连自己的尊严也不要了,竟当着公主的面,在这里赞叹自己像只看门狗般的忠心?再说,当今皇上驾崩了吗?继位者尚未决定,何谓忠?何谓孝?”   朱炎脸上悚然一变,“你——怎么说这么大不敬的话?公主,你可别当真,别去跟皇上——”   “本公主当真了!”桑德难得动怒,“我觉得我家夫君说的话一点都没有错,爹,人各有志,如果爹的志气就是奉承阿谀,心中没有是非、没有君臣,那爹就去做,可不该勉强自己的子女也得跟你同个样。”   “这——”他一呆。   朱定康则诧异的看着她绷起粉脸,一向笑盈盈的眸子竟在此时冒出了怒火。   “老实说,我皇兄到府时,我也在场,所以,我夫君的态度及决定就是我的,爹还有疑问吗?”   他哪能有什么疑问,她可是贵为公主啊!朱炎闷闷的摇头。   “你强势要夫君照你的话去做,根本就是侮辱自己的儿子,认为他才情不够,所以,你这个父亲才得费尽心思的去替他铺路,说白了,你根本看不起他!”桑德说得气呼呼。   朱定康难以置信的看着她。这些曾在他心中呐喊的话,竟从她嘴中说了出来,叫他怎能不震撼?!   然而朱炎也有话想说。他没有看不起儿子!他就是知道儿子有才能,才不希望他埋没在民间,他这么做也是为儿子好啊。   “总之,你们父子好好聊一聊,把话都说开了吧!”盈盈秋波仍然冒火。   两人却别开了脸,脸色都是紧绷的。   看到此情此景,她真的受不了了!在脑海里,将那本她亲手填的善恶簿快速翻一遍——   “爹,还记得夫君他娘死时,你痛哭流涕,誓言会好好抚养他们兄弟俩,并捐助百两造桥,希望善行能回向给孩子,日后,每一年也不忘匿名捐助庙宇,或拿银两去照顾贫民,却只向神明祈求孩子能成材,一切顺遂,对吗?”   朱炎瞪大了眼,“这……这你……你怎么会知道!”认真算了算,孩子的娘过世时,她都还没出生!   朱定康跟朱定国听了,都难以置信的看着面前这一向只跟他们谈权利的父亲。   “我怎么知道的不重要!还有你——”她实在太生气了,突然指向夫君,“你也是一样,虽然对眼里只有权力的父亲不满,但每回行善或布施时,也是在心里默祷,希望父亲长命百岁,少些对权力的执拗及贪求,回归平凡的亲情相伴,既然如此,你干啥见到爹就像看到仇人呢?”   他浓眉一蹙,眸中全是困惑。这些事都只在心中默念,自是无人听到,他更不曾向外人讲,   她是从何得知?   “你也别问我从哪里知道的,反正我就是知道!”她杏眼圆睁的瞪着这两个不诚实的父子,顺道训了训懦弱的大伯,“还有你,你也不希望从政,想摆脱那些丑陋的政权斗争,那就说出来,不用再跟着妻子到庙里上香时,对着神明咳声叹气,默默丢了银子给庙祝,说是给爹添寿,给弟添福。有时候,男子汉大丈夫就要勇敢些!”   真是的!他们这一家最大的问题是,不敢将对家人的爱说出来。她突然抬头,先咳了两声,身上散发的是尊贵的气势,“我以公主的身份命令你们,在这里,就你们父子三人,把心里的话全说出来,我到另一个厅去候着。”   她走之前,还顺便挽住自己的妯娌,因为这位话极少的大嫂早看呆了。   门被率性的带上,留下面面相觑的父子三人。   ***   灿烂阳光下,朱定康跟朱定国走过九曲桥,穿过回廊,一旁有花儿随风摇曳,蝶儿飞舞,他们再走过铺石小道,见一池塘,柳树微扬,一片静谧,就只有他们兄弟的脚步声。   他们与父亲敞开心胸交谈,竟谈了三个多时辰,完全忘了桑德,还是韩玉露终于忍不住过来敲门,并交代她将公主带到客房歇息,因为公主无聊得拼命打呵欠。   而两名侍从因韩玉露下令,要守在房门外,不准任何人进去叨扰,所以,里面虽已好久没有声音,他们也不敢进去。   见到朱家兄弟前来,他们还松了口气呢。   朱定康先行开门进去,见到桑德并未躺在床上,而是疲累的趴在桌上,睡得极沉。   看着她那张美丽的脸庞,他想到她至情至性的言行,一股暖流涌上心坎。   他弯身抱起她,怕吵到了她,动作轻柔的将她搂在他强而有力的健壮臂弯里,目光更是温柔。   见状,朱定国很是意外。这个弟弟虽然总面带笑容,但性子冷,这自然是母亲早逝,父亲又汲汲营营于权力,疏于关心他们兄弟造成的,也因此,弟弟在长期缺乏父母关爱下,不愿受制于父亲的希冀,成为官员,毅然决然走自己要走的路。   “她是个很好的妻子。”自己的妻子虽然也是官家千金,虽然也很贴心,但身份矮了爹一截,帮他说话也没有分量。   “我知道。”朱定康微微一笑,尤其一想到她竟为了他,端起她不喜欢的公主架子,更深受感动。“我们先回去了。”   他跟哥哥点一下头,抱着怀里的人儿往门口走。   桑德这才苏醒,双手很自然的圈住他的脖颈,“我睡着了?”   俊眉扬高,黑眸浮现笑意,“嗯,你很少骂人,一下花了太多力气,还要硬撑起公主架子,自然累了。”   他竟然出言调侃她!她粉脸涨红,“你不生气?”她那时在气头上,话说得太重,后来想想,很担心他们会不高兴。   “你是为了我。”他边抱着她边走,步伐轻松,好像她一点重量也没有。“只是,你为什么会知道我们兄弟、还有爹的那些事?”   她一人独处时,回想先前发生的种种,她说了什么时,就有点儿后悔了,知道他肯定会问,为了有备无患,她已想好答案。   桑德嫣然一笑,“如果说是我梦到神仙告诉我的,你信不信?”   瞧他扑哧想笑,她急急的又说:“这是真的!我跟神明好像挺有缘的,所以,就有些小神偶尔在梦中给我指点一些事。”   这世上虽然无奇不有,可她的话实在太玄了,他很难相信,但再想到何洲原一家的事,也是说梦中有神仙来指点,才能让真相水落石出,难道她真的有仙缘?   “其实我小时候就常跟神仙见面——”她一脸认真,更添真实性,“只是我不敢说出来,怕宫里的人会以为我疯了。”   “你说的这些事的确很不可思议,别人若这么想,也是正常。”   “那你相信我吗?”她反问。   朱定康将她抱上了马车,帘幕一落下,“事实胜于雄辩,我看到事实了,我爹还因此痛哭流涕,不能自己,此刻仍在房里冷静情绪。”   他竟然相信她?!她还在想,要怎么一圆再圆自己撒下的谎呢?真的是老天爷保佑呀!她松了口气,露齿一笑,完全没有意识到他的脸愈来愈靠近。   “谢谢你。” 第6章(2)   他的鼻息靠近,温柔黑眸里好像还有什么她看不懂的讯息,无所谓,他以行动告知,再次吻上了她,放肆的唇与她的纠缠。   她的心因这个吻而悸动着,在他的唇舌挑逗下,她身子愈来愈酥软无力,全身像有把火在烧似的,直发烫。   他将她紧紧的拥在怀里,恨不得将她揉进身体里,她的滋味太好了,但他不能在马车上要了她,何况他还跟那些陶瓷买家有约。   在硬生生的结束这一记吻后,她娇喘连连,粉脸上有着诱人的酡红。   马车随即来到开元钱庄的大门前,她原本朦胧的美眸也终于回了神。   “我去处理些事情,晚一点再来找你。”   觉得他的黑眸里好像在暗示什么,让她的粉脸更加羞红,想下马车,怎知她的双脚仍虚软。   “我抱你下车。”   “不用,真的!”   她脸红红的坚持,上回的事儿,她还记忆犹新呢。   他妥协了,看着她下了车。迎向她的是钱庄的伙计,一见到她粉脸上的酡红,又见到大当家拉开帘子,黑眸温柔凝睇,一副依依不舍的样子,随便想也知道之前恩爱夫妻在车上忙什么,个个忍不住低头偷笑。   桑德羞红着脸儿,一手捣着被吻肿的红唇快步走进去。真是糗毙了!   ***   近傍晚时分,彩霞漫天,朱定康带了几盒特地买来的糕点,走进开元钱庄。   从不吃甜食的主子竟然买了甜食?!众伙计感觉到这对夫妻之间的恩爱与甜蜜都相当开心,还有不少人互使眼色,偷偷窃笑。   朱定康倒显得十分自在,他走到桑德身后,“又撒钱了?”   她抬头看着他,想到一连两天的亲密,粉脸泛起酡红。他们这样正常吗?她不知道有没有爱上他?只知道一看到他,她的一颗心就怦怦狂跳起来。   管事见两人四目胶着,很体贴的顶替她的位置,两人相偕走到后面的亭子里。   凉风习习,阳光带着橘红色,映照在她开心吃甜点的脸上,让她看来更迷人。   “你实在是个跳脱框框的公主。”   这是他的肺腑之言,她绝对是绝无仅有的一位公主,明明有权有势,却如此亲切可人,一些繁文缛节完全不在乎,做自己想做的事,也支持他做他想做的事,一张脸看来无辜又可爱,根本让人无法生她的气。   “夫君指的是我撒钱的事?还是坐在那里面对平民百姓的事?”她笑看着他,“像刚刚来的乔海,他是个孝子,从小到大,有吃的先给父母吃,棉被给父母盖,自己就盖一条薄到不能再薄的补丁被——”   “怎么每个来借钱的人,你都能对他们的背景了若指掌?”他好奇的打断她的话。来借款的人,没有那么多时间谈论这些琐事,他很清楚。   “呃——”一时语塞,每回都会忘了有些事不能说的,她连忙动动脑,“呃,认识的人一多,某些不知情的事,也会借由他人的口得知嘛!这叫八卦。”   “八卦能作为撒钱的判断根据吗?”   舍不得凶她,他只能用指关节轻敲她的额心一下,表达一下心痛,平时他人虽然没来,但管事可得在固定时间将账册拿给他过目。   自从娶她进门后,粗估已由她手中借出近万两,不心痛才怪。不过利息到目前为止都没有欠收,这一点真的很让人咋舌称奇!她的确很会看人,他不得不承认。   突然,钱庄管事远远的跑来,一来就先行礼,再看向公主道:“合家庄的人来了。”   朱定康一挑眉,“合家庄的人怎么会来找你?”   管事笑答,“大当家这阵子太忙了,才不知道公主有多受欢迎。”   “是吗?”   “就是。公主极快的就能跟人变成朋友,让人常忘了她可是个金枝玉叶。”管事说的口沫横飞,“前阵子,公主看到有个妇人脸色苍白的在钱庄门口喘着气,就连忙出去扶她进门休息,还很厉害的说出她是住在合家庄的人——”   “那名妇人其实是合家庄的村长夫人,她特地下山,要感谢我拿去给他们的元宝,也代表村民请我去看看庄里重建的情形,没想到突然身子不适,如此而已。”桑德连忙接下话,还示意要管事别再渲染。   但说得正兴奋的管事根本没注意到,又说:“不只如此,大当家,公主就像是神明附体,哪个人能借,哪个人不能借,哪个人个性怎样,公主一瞧便知,没一个不准的,简直成了神算。”   “神明附体?”朱定康低声重复,注意到她脸色突地一变,整个人顿时僵直得像一尊木雕,“怎么了?”   “没事。”她自知笑得很僵硬,不过,她对那四个字实在太敏感了。“呃,我觉得别让合家庄的人等太久,听说整个村子的人都在等我过去呢。”   为善应该不欲人知,但错就错在那些金子都有官印,她这个公主也不得不跳出来,说自己拿那些金子救济了一些要帮助的人,免得有的商家害怕来源不敢收,这才被发现。   朱定康陪着她走出去,果真就看到门外已备妥一匹骏马等着她,他浓眉一皱,“你要骑马去?”   她用力点头,“当然,那儿你去过的,坐马车反而不方便。”他明明看过她骑马,干么皱眉一脸不同意?她技术不错的。   她还能沾沾自喜,提到那件事,他真的被她打败。他二话不说先行上了马背,再强行将她拉到他身前。   她一愣,“咦?我想我自己可以——”   “虽然天下太平,但你还是要有身为公主的自觉,更要懂得保护自己,钱庄都是自己人,但一路要到城郊的合家庄也要一个到半个时辰,要是有心人守株待兔,你出了事,也没人知道。”   他在关心她?!桑德的心儿甜滋滋的,再加上两人身子靠得太近,他的双臂又圈着自己,那   一天被打断的事不禁浮现脑海,她的心跳又紊乱了。   马儿奔驰,他的大手圈住她纤细的腰,淡淡的体香一直骚动着他的情欲。“就是今晚了——”   他突然附耳在她耳畔呵气低喃,但她并没有听懂,只觉得他将自己拥得更紧,她的心跳更快了。   在一阵策马奔驰过后,两人再次来到半山腰的合家庄,但这一次不在黑夜,也没有两匹马儿,但桑德的身旁仍是同样的男人。   而这座被火吻过的村庄,也有了一番新气象,不见残垣断壁,新建好的屋舍整齐排列,前后方有一畦畦农田,除了青菜、稻米外,还种了一些迎风摇曳的花朵,整个感觉就是欣欣向荣。   庄里的人早已走出家门,来迎接这个给了他们重生机会的善良公主。   包括老弱妇孺,粗估也有五十多人,每个人都充满感激的看着她,不懂事的孩子们则睁着好奇的大眼睛,看着这一对又美又俊的璧人。   “来来来,我们来感谢公主的慈悲,因为公主,合家庄才有今日。”   老村长话语乍歇,手一扬,老老小小就要跪地感恩,吓得桑德急急示意,“别跪,这可折我的寿啊!”   怎么可以让大恩人折寿,大家弯到一半的身子急得又挺起腰杆。   不一会儿,女人、孩子们跟她玩在一起,她亲切可人,全身上下充满生命力,眼眸总是含笑,熠熠发光,她的笑容莫名的给人一种安心的感觉。   男人们则跟这个商人驸马在一起,又更自在。   众人把酒言欢,“驸马真是上天眷顾的幸运儿,公主可是颗吉星啊。”   “我知道。”   “不,你不是很清楚,她身上有温暖的彩光,那不是寻常人会有的光芒。”   说话的是一名长长白眉垂了两旁的七、八旬老人,他手拿拐杖,眼皮虽然皱得很,但那双黑眸仍绽放着睿智之光。   “驸马爷,你可别小看何老,他可是个算命高手,若不是厌恶继续看人们永远无法满足的无底欲望,他可不会躲到了这山里来居住,也没想到,他这一住下就是二、三十年。”一名粗犷的中年男子朝老者举起了大拇指。   被称为何老的老人家呵呵大笑,“少替我宣传了,有妻如公主,驸马这一生就算风波不断,也能否极泰来。”   “风波不断,那我的妻子呢?”朱定康突然一脸认真的问。   何老微微一笑,“驸马爷是个好丈夫,把妻子的安危放在心上,但有些事连神仙也管不了,届时,可能得看看爷的魅力够不够大,才知能否留得住她了。”   “这是什么意思?”他皱眉。   老人家摇头,“有些事只能点到为止,驸马爷就别再为难我了。”   明白天机不可泄露,朱定康也只能点头。但看着被孩子团团包围,七嘴八舌的说着话、甚至被热情的拉着不放的桑德,她依然巧笑倩兮,但他的心却涌上一股浓浓不安。 第7章(1)   这样的不安,在他们吃过一顿丰富的晚膳,感谢离去时,仍然在朱定康的心中挥之不去。   两人仍然共骑,虽然她坐在他怀中,目视正前方,看不到他的表情,但她也能感觉到他不太对劲。“有什么事困扰着夫君?”   “我记得上回你说过不会在我身边太久,你亦承认,你是有任务跟着我的,是吗?”   “呃,前一句话是对的,后一句什么任务,那是我会错意。”她真的没想到他沉默了好长的一段路,吐出来的第一句话会是这个。   “无所谓。那前一句话是为什么?什么原因能让你如此笃定?”   那哪是笃定?是她没大脑,愚蠢的脱口说出不该说的话,现在,她哪说得出原因,说她是仙女下凡喔!   他突然拉扯了缰绳,心魂不宁的她差点往前摔了出去,好在他的手紧紧的扣住她的纤腰才没出事。他的手执起她的下颚,让她转过脸来面对他。   “说不出来,因为是天机吗?”他直截了当的问。   她一愣,很诧异,但连连点头。   看来他的妻子似乎是个了不起的人,他突然有所惑,但是……“我要跟你说,你错了。”   “错了?”   “大错特错,你在我身边会很久、很久……”   是一生,她都只能也必定在他身边!这是他对自己的承诺,无论如何,他都不会让她离开自己!   他的人生在起变化,全是因为她,他跟他爹、哥哥之间全然没了嫌隙,敞开心扉真心相待,那些他曾经以为不存在的亲情,在短短几个时辰里全补足了,这才发现原来他一直都有。   她望着他眼眸中的温柔,还想再问,他已俯身攫取她的红唇,她的心跳再次失控,两人气息相融,直到结束了这个吻,他的额抵着她的,两人都喘着气,也都努力的平复这瞬间就挑起的浓烈情欲。   蓦地,他抱紧她的纤腰,策马狂奔,直奔回家的路。   一回到府第,他拉着她下了马背,仆佣们见到两人,躬身行礼,但两人像没注意,直往院落走去。他拥着她,她只觉他的手好烫,他看她的眼神比之前更灼热,害她的一颗心怦然狂跳,似乎意识到今晚会有什么事情发生……   有一种莫名的暧昧气氛在空气中流转着,院落四处仍然结着红彩,房里门窗也仍贴着双喜字,在在提醒着她已是他的妻。   一进到寝室,房门上了闩,她太紧张了,快要站不住,连忙坐到椅上,但看他接近,她又急急的跳起来,坐到床缘,却见他俊脸上的笑意更浓,她连耳根子都羞红了。她是不是坐错位置了?   他一步一步逼近,她不怕他,但那股愈来愈浓的亲密气息就是让她愈来愈不自在,忍不住又退后,想让出点距离,怎知,他得寸进尺又趋近,跟着上了床榻,双臂一左一右的搭在她的脸颊两侧,将她整个人牢牢地困在床榻上,她没有选择,只能往后躺,感觉双颊滚烫得都要冒出烟来。   她柔软的气息近在咫尺,引诱他的攫取,他的黑眸窜着两簇灼灼欲火。   “呃,等等——”她既紧张又期待,但也怕受伤害,听说第一回很疼的呀!   她试着推开他,但他文风不动,而且他的胸膛好硬,也好温暖。   他的左手轻而易举的揪住她开始乱摸的小手,将双手高举过头,她看起来更加无措。   “我们就当一对真正的夫妻——”   她一怔,嘴唇半开,他趁机长驱直入,愈吻愈狂野,强烈的欲火四处点燃,他的大掌往下抚上柔软的浑圆,她因难耐情欲的挑逗而不由自主的颤抖着,口中发出令人羞惭的呻吟。   光是爱抚他觉得不够,灼热的唇堵住她湿濡微肿的樱唇,炽烈而霸道的宣示他的主权。   澎湃汹涌的情欲淹没了两人,他们一次又一次的到达云端……   她呼吸急促、娇声连连,他亦粗声喘息,额上汗水滴落。   原来这飘飘然的感觉就是翻云覆雨的滋味,而他跟她终于圆房了。   ***   朱定康跟桑德的关系有了转变,不管是钱庄伙计或是府第仆佣,都看出来了。   主子简直将公主宠上了天,知道她可以一整天不吃饭,却不能不吃甜食,所以特地吩咐下人,天天得到以做糕点出名的百年老店“玄甜斋”跑一趟,举凡甜食都要买上一份,像是糖酥、糖油山芋、雪片糕、杏仁、松花、苔菜片糕……而且,必须是现做现买,不似过去,随便买一堆。   只是,甜点就摆在她眼前,却不是马上可以吃,因为在另一边备了一桌山珍海味,但都只有一小碟,显然也是一人份。   她眨巴着眼睛,他笑望着她,瞧她小脸皱成了苦瓜,他仍然温柔以对。   “真要吃?”她很想只往另一边的甜食进攻。   他何尝不知?他亲自端起一碗饭,示意要喂她。   她粉脸儿羞红,“好啦,我自己来。”   唉!以前师父跟她一般挑嘴,两人都只挑甜食吃,如今可不一样了,她得认份点。   朱定康瞧着她,她倒调皮,干脆也喂起他来,两人一起用餐。吃快点,她的甜点也能快快入她肚。   他从她的眼眸里洞察她单纯的想法,但他只是笑,顺她的意,毕竟她已吃了不少。   两人几乎是形影不离,一个看账册,一个会在一旁看书陪伴,雀儿常跟其他佣人说,两个主子瞧着、看着,两人的目光会对上,相视一笑,再继续做自己的事,然后愈靠愈近,然后耳鬓厮磨,她就聪明的退了出去,别在那儿碍手碍脚。   此刻书房里,朱定康搂着桑德坐在膝上,一脸笑意的看着她满足的吃着甜点。   见她的嘴角有糖粉,他忍不住低头啄取她唇边的甜蜜,但尝着、尝着,还是吃起她诱人的红唇,情欲迅速被挑起,但他知道,她昨晚因为他一再的需索,累得睡到今午才醒来。   扣扣!敲门声陡起。   桑德连忙从他的膝上起身,两人恩爱是一回事,她可不想让仆人们看了笑话他们。   “进来。”   管事马上进门来,脸上有着不寻常的惊慌,“禀告主子,今晚的筵席要出问题了。”   朱定康连忙起身,“今晚招待的可是很重要的客人,怎么能出问题?”   “是啊,偏偏主厨闹肚疼,临时到酒楼去找厨子应急,但那里也是座无虚席,外头大排长龙,厨子走不开身啊”管事已急得额上直冒汗。   桑德也知道今晚有特别的酒宴,客人全是专门买卖瓷器的商家,而这次人又都曾与洋人经商,所以,夫君希望藉由他们牵线,也跟着扩展海外贸易。   但他们都相当忙碌,南来北往的跑,好不容易才敲定这一日。   她也因此特别梳妆打扮,毕竟身为女主人,又贵为公主,这面子可失不得。   “真的找不到厨子吗?到其他的地方再去找找,餐馆也成。”朱定康连忙催促。   “不成啊,主子,我们都试过了。其实,这段日子善事做得很多,很多人听到我们需要帮忙都想帮,可都是心有余而力不足,总不能自己的店打烊来帮忙嘛。”   桑德见两人肠枯思竭的想法子,挣扎再三后,她决定挺身而出,“我来。”   朱定康跟管事一愣,同时看向她。   “公主?”   “桑德?”   她露齿一笑,轻拍自己的胸口,帮自己增加点信心,“其实我对煮东西一直很有兴趣,所以在御膳房厨子的帮忙下偷偷学习,学会了一手好厨艺。”   “可你是公主。”朱定康还是不信。何况,这么重要的筵席,可出错不得。   “公主也是人!”她不服气的反驳,“我也跟厨子一样有一双手。”   朱定康不由得莞尔。虽然他着实很难相信,但桑德一脸娇憨的坚持,实在很可爱。   “少瞧不起人啊,老子云:‘治大国若烹小鲜。’我可是在天庭——呃,宫廷里长大的,什么都看得多。”   怕他们不信,她如数家珍的道来,光烹饪方法就分有炒、爆、炸、煎、烹、炝、溜、羹、蒸、煮、烙、汆、涮、炖、熬、卤、焖、煨、烤、熏、拌、炝、腌、风干……   这一席话像顺口溜,已让人听得一愣一愣,她稍歇一口气,接着又道:“官场的正式筵席一开就是四道点心、四道鲜果、四道蜜饯、四道冷菜、四道大菜、六大碗……”   她说得又顺又溜,朱定康等人则是听了相当错愕。没想到她如此清楚……   她愈说愈得意,接着又说了一道又一道的美食该如何烹饪、如何调配、如何才能做到味浓香甜、如何控制火候,简直像个厨艺高手。   这时候,再不相信也觉得太轻视她了。   朱定康微笑的道:“好,就看你的了。”   ***   好?看谁的?   桑德说得一口好菜经,但并不表示她的厨艺也是御厨等级的。   但能怎么办呢?原本就是看夫君一脸懊恼、不知所措,她才跳出来送死——不是,才挺身而出,所以这公主进厨房,不想引起太大的骚动嘛,当然要求净空。   就连雀儿要帮忙也不成——   “主子根本不会——唔!”   桑德急急的捣住丫头的大嘴巴,“我会,只是这门功夫很特别,是一名厨仙教我的,他规定我在使用他的武功时,不许他人在场,因为这门功夫不是每个人都能学的,若有人胆敢偷看,那人的眼睛就会莫名其妙的瞎了——”   众仆佣们都吓了一跳,连忙捣住眼睛。   “听说,这是我的师父的祖师爷所下的咒,曾有人不信邪,没想到真的遭到诅咒——”   她的话还没说完,厨房里的仆佣早就走光光了。   呼!好在,这会儿可以开始办事了。   因为跟在灶神身边学习,所以,他们最常待的地方就是厨房,而厨房常是人间的凡人聊是非、道长短的地方,所以,他们一方面听恶听善,也看掌厨的人如何烹煮出色香味俱全的佳肴,所谓一回生、二回熟,几百年下来看了上千上百回,不会也会了,但因为鲜少亲自操作,所以,说得比唱得好听就是如此,她说得好,但煮不来。   于是,她看着几口灶炉,先拜了拜师父,“就一次,一次就好。”   她扬嘴一笑,挥起了长长衣袖,这里点一点,那里晃一晃,一道粉红霞光就像条彩带似的在厨房里舞动起来,被这道光芒带到的东西,全像有了生命似的动了起来。   下一瞬,只见青菜自己跳下了水桶里,自己多绕了几圈,搓搓揉揉,然后刀子飞了起来,等青菜主动躺上了砧板,菜刀就一连切了好几刀。   已处理好的鸡鸭鱼肉,会主动配料,相亲相爱。接着,她纤纤玉指一指炉火,便生好火,油上了锅,蒜香、辣椒自动飞入锅里,锅铲再主动飞来翻炒,厨房里好不热闹,锅碗瓢盆各司其职,在半空中飞来飞去。   一时之间,就见碗盘筷子交错,整个厨房就在乱中有序里,完成了一道又一道的美味佳肴。   而她这名见习灶神仍然气定神闲,额上连一滴汗水也没见到,身上更没有一滴油,正在沾沾自喜之余,一道金光闪至,灶神现身。   “师父!”她笑眯眯的看着久违的师父大人。   “小丫头,你怎么可以使用仙法?这会大扣分的啊!”他一直都在人间巡视,没想到耳边一阵叽叽喳喳,就听到这丫头跟他报备要使用仙法。   “所以我有尊重您老人家,没有先斩后奏。”她回应得理直气壮。   “啧啧啧……”灶神难以置信的摇摇头,“过去听一些凡人说,女人在成亲前会比较笨,成亲后会变得比较精,我还不信呢,但看看——”他还是一脸的难以置信,“我那傻乎乎的徒弟答起话来,反应可快多了。”   “师父怎么取笑徒儿呢?”她羞红了脸。   “没关系,做人就该顺势而为,你现在是凡人又不是仙,姻缘乃天注定,你这会儿不必专心修道,就做好他的妻,牵涉人间情爱也无妨,反正——”   灶神突然不语。这会儿说这话实在太煞风景了,这丫头才刚沉浸在爱情的幸福中。 第7章(2)   “反正什么?”她不懂。   “反正你勤加练习。也许再过一、两个月,就能决定你的去留了。”   “去留?”她柳眉一皱。   哎呀!灶神真想打自己的嘴巴。刚刚怎么想的,这会儿就白痴的自个儿说出来了?唉,看来这娃儿成亲前的糊涂状,他这个师父也得好好反省反省,也许是他传染给她的!   但婚前婚后真的大不同,也可能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朱定康的确是思虑周详,反应敏锐。   她也立即回应,“留是没问题,但去,代表我可以回天庭、列仙位,那朱定康该怎么办?公主又该怎么办?”   唉,真是令人捶心肝啊,以前在他身边修行时,怎么反应就没这么快,更甭提举一反三。灶神实在是又好气又好笑。   他挥挥手,“朱定康会如何,这不是我能管的,但意外而亡,原本就是公主的宿命——”他突然住了口,眼睛一闭,“瞧我们这么一聊,客人都上门了,仆佣们等着招待却又不敢催你这个公主上菜,至于去留的问题,你暂且放宽心吧,你这一使用仙法,好成绩马上扣了大半——”   “真的?”她乐不可支。   啧!她要成仙,还是成凡人?这丫头知道被扣分还高兴成这样,看来有点搞不清楚自己的目的了!灶神不由得替她忧心忡忡起来。   看来他还是想太多了,这徒儿只有偶尔精明,大多时候都是迷糊的。   当桑德将厨房门打开时,管事也只敢站在外面,原本只是要问何时可以上第一道菜,没想到——   她嫣然一笑,“可以叫他们上菜了。”   一群仆佣惊愕的看着,还是巧笑倩兮的她唤醒了目瞪口呆的众人,大家才回了神,一一将色香味俱全的好菜送出去。   就在金碧辉煌的宴客圆桌上,有四色拼盘、盐爆鲜鱿、干贝芥菜胆、东江酿豆腐、贵妃牛肉……一一上桌,桑德也在众人的期盼中现身。   “这些都是桑德所做,还望各位不吝指教。”   虽然是不受皇室宠爱的十一公主,但论美貌、论心肠,他们可是久仰,更甭提这会儿还大展厨艺,其他贵族女子也许是琴棋书画皆通,而桑德公主的确是与众不同,为善布施、亲自与百姓们交谈、还不在乎自己的身份,事事以夫家生意为重。   “真有诚意,能享用由公主亲手为我们烹煮的佳肴,我们很有福气。”   “别这样说,其实嫁给夫君后,我也不过是一名普通媳妇,这些是我该做的。只是一旦冠上公主之名,就仿佛万分娇贵。”她微笑的看着夫君,“就连这些寻常人家的妇人都得做的家务事都做不得,一做就被认做俗气、落魄了。”   “也是。”众人频频点头。   “她现在为人妻子,日后也将为人母,总不能继续不食烟火下去,柴米油盐酱醋茶,最平凡的幸福,这才是我们要的。”   朱定康的这一席话,说得令人动容,宾客们也都能感受到他们夫妇之间浓浓情谊。真的是感动呐!   可只有朱定康清楚,他其实是不安的,但此刻不适合再深究他所担心的问题。   “大家都饿了,请用餐吧。”   众人动筷,这一尝,发现每一道都是好菜,众人一致称赞。   气氛佳、诚意足,什么事就都好商量,找瓷器买家、合作契约、利润分配……宾主相谈甚欢。   事实上,空气中那一股温暖的气息也是令众人轻松舒适的原因,这股气息就来自于桑德。   她没有开口说太多话,大多只是倾听,但她凝视着丈夫的眼神里有深情、有温柔,她的脸上散发着幸福的光彩,还有对丈夫的崇拜与尊敬,她以夫为傲,以他为天。   娶妻当娶十一公主!这是这些平时看尽商场上各种厮杀、心机用尽的富贾名豪在离开时,心中的共同感受。   但这个众人公认最幸福的男人,心中却被一股层层叠叠愈压愈多的不安给占据了。他的妻子似乎不是寻常人,这指的已不是她公主的身份。   这一晚,宾客惊喜于她菜色的美味,口味之精致,而仆人们对她则满是赞叹与佩服。   这个惊喜太大,所以没人发现她的效率太快,再加上她没有任何人帮忙,一个娇娇女如何在不到一个时辰内,从头到尾烹煮出一桌美食?身上还没有沾到一滴油渍,甚至没有汗珠,优雅一如刚进厨房的时候?   管事们甚至大赞公主动作之迅速,就连那些锅碗瓢盆也都已经洗净归位……   虽然管事也提什么厨仙之事,但他太了解这个迷糊单纯的妻子,她怎么可能学这门功夫?   她究竟是何人?他不得不怀疑,尤其是再想到合家庄的何老那一席令人惊疑的话,他益发不安起来。   当那个未定的时刻来临时,他会不会留不住她?   ***   但眼前这个时刻,至少是动人的。   蓝蓝天空下,微风拂来,一个成天只想着让儿子进入朝廷,当个重要的文官或武官的权力热衷者,竟然改忙着拈花惹草?   朱定康看着妻子陪着老父种花、剪枝,心里想到的是,在来这里的路上,桑德告诉他的话——   “爹其实没那么市侩,只是他需要感到被需要,大哥太没主见也不够勇敢,而你则恰好相反,所以,当四皇兄表达出他需要爹的支持时,爹便因为这个需要而挺身而出,爹这个人——不,或许是该说,爹的心不见得也喜欢在这权力争斗的漩涡里打转。”   他一边想着她说的话,一边看着她跟父亲有说有笑。   “我陪你不好吗?反正我闲着也是闲着——”   “什么?公主是因为太闲才来陪我这个老宰相的?”朱炎其实有小小的不满,可偏偏对方又贵为公主,吹胡子瞪眼的他也只能小小声嘀咕。   “当然不只是这个原因,是因为爹是我夫君的父亲,没有你,我哪来这么优秀的夫君呢?”因为吃太多甜食,桑德说的话常常也都甜入人的心坎里。   “是吗?我一直以为是好竹出歹笋,这儿子一点也不像我,连点企图心、野心都没有。”朱炎忍不住皱眉。   “爹其实也没有,这叫优良传承,而且还不只如此,瞧夫君的鼻子多挺,跟爹一样;那双浓眉凤目,更是相像;还有那双唇,就差在爹留了胡子,要不,简直有两个貌若潘安的人站在我面前呢。”   桑德今天的甜食吃得肯定不少!朱定康心想。   “呵呵呵……蒙公主夸赞,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朱定康看着老夫脸儿微红,直到这一刻,他才真的相信,当宰相的爹也有如此纯稚的一面。   看着她跟爹相处得那么好,他仍觉得不可思议,他努力许久,都做不到的事,一到她身上,事情总变得如此轻易?说来,她还是让他们朱家一家三口重拾父子亲情的最大功臣。   “这种花要这样照顾……”朱炎将剪刀跟一盆看不出什么花的盆栽交给桑德后,起身走向一直看着他们的儿子,“我有些话给你说。”   两人刻意离桑德一段距离后,他才又开口,“我愈想愈觉得,我这个媳妇深不可测,上回有些事,别说根本没人知道,就算有,当时她才几岁娃,怎会知道那些陈年往事?”   原来爹也跟他一样,开始怀疑她的身份了。   朱定康的目光看向认真拈花惹草的妻子。的确很不可思议,除了那些事,还有她明明是养在深宫里的公主,可一说起来借钱的苦命人的背景,就像是认识他们好几年?   “我实在太好奇了,找机会问了宫里的人,他们说,媳妇似乎有异于常人的特质,能未卜先知——”朱炎压低声音。   “怎么说?”   “有些人、事,她会极力逃避,那些往往是恶人;但善良的人事,不必过多的引荐,她便能了若指掌,这个能力没有让皇上、四皇子或太子等人知道,就是因为她帮了不少人的忙,大家感念在心,明白绝不可将此能力对外说出,免得为公主惹来祸事。”   是吗?他蹙眉,看着父亲一眼。   果然是父子,朱炎马上明白,“他们肯跟我说是因为我是她的公公,相信我不会出卖自己的媳妇。”   也是,但他才这么想,突然,府里管事就快步走过来,将一封信交给他,“是外面一名小摊贩的孩子拿来,说是有人要他交给驸马爷的。”   他立即拆信,看了看内容,又马上将信摺好,“爹,我有事,要出去一下。”   桑德在看到管事拿信赖后,也走了过来,这一听,马上道:“我陪爹,你去忙吧。”   朱定康点头,再看父亲一眼,以眼神示意他别多说后,这才放心的转身出去。 第8章(1)   京城街道热闹喧哗,朱定康走了一段路后,转进静巷,进入一间不起眼的茶坊里,掌柜的似乎对他相当熟识,一见到他,便往楼上一看。   朱定康便明白的步上二楼。二楼房间前有两名随从伫立,一见到他,立即弯身行礼,他点点头,两人立即开门,他阔步进入雅致的房内,一名挺拔的紫袍男子正背对着他。   “看来你也很注意我的行踪,知道把信送到我爹爹那里。”他的口气里有小小的不满。   祈镇转身过来,微笑的看着这名好友兼妹婿,“我这段日子一直试着跟你联络,只是,你跟皇妹夫唱妇随,只能派人跟着你了,还请包涵。”   朱定康深吸口气,黑眸里有着无奈,“说吧,肯定不是好消息。”   “你似乎激怒了祈洛,我安排在他身边的人有几个被逮到了,虽有几个幸运躲过一劫,但我让他们离开了,免得活不了。”   “他们有什么消息?”   他神情一整,“我跟你是好友的关系似乎不是秘密了,而且,他似乎积极笼络人心,朝中几名重臣或威胁或利诱,如今全倾向他。”   “听来是坏消息。”朱定康有些忧心。   “我试着跟父皇谈,但父皇说,若连自己的手足都搞不定、被推翻了,代表他的能力比我强,弱肉强食,替换太子也许是天意。”他深吸口气,压下心中太多的无力感。   朱定康不能说皇上的话完全是错的。但是,一个连兄友弟恭都做不到的人,如何以仁德执政?!   “我必须得到更有利的支持与支援,你肯站出来吗?”   他抿紧了唇,黑眸迅速闪过一道冷光,“你在逼我。”   祈镇承认,“我是。我曾经天真的以为,我们能只当单纯的民间友人,不谈那些丑陋的权力斗争,但命运似乎有其安排,时势使然。”   朋友该患难与共,当初在结交这坐在继皇大位上的好友时,他早该有所觉悟才是。朱定康在心中轻叹。   “祈洛很会懂得利用他人,所以,桑德以公主之姿,出嫁从夫的跟着你窝在钱庄透过钱庄行善,他就大言不惭的将这些人情全往自己的身上揽,为他累积了不少好声誉……”他佩服四皇弟的厚脸皮,但此刻,自己的脸皮也不薄啊!   “明白了,我会适当的安排。但我有另一件事想请问,桑德是金枝玉叶,为何会清楚知道一些升斗小民的生活大小事?”他直视好友问。   祈镇不明白好友在指什么,直至听到他进一步提及她能清楚指出谁是个伪善的大恶人,还有一些人家的小秘密,甚至好多人的生活细节,她都能钜细靡遗的一一道出,他才明白好友的疑惑,可这着实太不可思议了。   “我信得过你的为人,所以才请教你,希望你别让我失望。”朱定康这话带了点威胁。   说他见色忘友是太言重了,毕竟他在乎的人是他的皇妹。祈镇深吸了口气,神情凝重,“其实有一件事,我一直不知该不该跟你说……”   ***   桑德一直是个个性温良、心软的好公主,但几个月前,她误食了宫女端给四皇弟的补汤后,中了奇毒身亡,就在御医们摇头欲离去时,她却又张开了双眸,奇迹似的复活,个性也有了变化。   她不再似以往的安静、端庄,开始去做一些寻常皇室人不会做的事,像抛头露面、简从轻车的出外布施,多了亲切感,也多了点小迷糊……   只要谁对她好上一分,她便对人好上十分,她的良善美好,相信你已有感觉到,才会在见到她后,心也痴迷、意也痴迷……   太子最后的调侃,朱定康无法驳斥。桑德之于他,的确有如梦中佳人,且是一个勾了他魂魄的佳人。   但她遭遇不测,却能起死回生?!   此刻,他的脑海里不停回荡着好友的一些话,双眸这是直勾勾盯着眼前的爱妻。   “夫君到底在想什么?怎么从爹那里回家,一路上到现在都显得心事重重?”她坐在他身边,桌上放着一大叠该对账的账本,但夫君摊开第一页,却迟迟没再翻页,手上的毛笔墨汁都滴落了,她还帮忙擦拭呢。   朱定康回神,将账本翻到她嫁进来后,由她开了收据,借钱离开的客人账目。   她凑近一看,利息都缴纳得很准时,看不出有任何问题。   “没有一个迟交或不缴?这对钱庄来说,实在是个不寻常的现象。”他轻易的在她那不设防的小脸蛋上找到得意,“公主好厉害,我还得观星象、卜卦,娘子却轻松就能断定一人的未来贫富,真是好神!”   被他赞美,桑德粉脸儿一下子就羞红了,“当然啦,是非善恶终有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但公主如何知道他人是善是恶?”   “我上课上了好久,就是学习如何明辨是非善恶,更要学习去倾听心的声音,当然知道喽!”   “上课?”   哎呀!她一愣。怎么又脱口而出了?这下怎么办?她怎能说有本善恶簿,上面有记载,谁是积善人家,谁懂得饮水思源、慎终追远吗?   “你跟我之间仍有秘密,是不是?”他脸色微微一变。   她咬着下唇,想承认又不知该不该承认,毕竟他们已是如此亲密,她一点也不想欺瞒他。   “我们是夫妻,这点对你来说,没有任何意义吗?”道出这些话,他的心已在抽痛。   “我——可是我有我的苦衷。”她说不出口。她能说出自己的真正身份?   “我还以为我赢得了你所有的信任,看来,是我太自以为是了。”朱定康的笑容转淡,看她的眼神也不若以往热情。   “你生气了?我真的有不能说的苦衷,请你体谅我。”   “你知不知道,跟一个拥有自己秘密的人生活在一个屋檐下,那种不安定感多可怕?不知道哪一天会被人出卖——”   “不会的!”她焦急的打断他的话。他想到哪里去了?   “不会?不然,你何来的神通,竟然能将每个人的身世背景掌握得如此清楚?你没跟四皇子同一阵线?你没有透过他对每个人的掌握,再藉由你的善行,为他累积了不少好声誉吗?”他愈说火气愈大,明知她不会这么做,却因焦躁不安而开口逼问,只盼能逼出真相。   桑德也被他弄糊涂了,“我真的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既然如此,在你的秘密无法跟我分享前,钱庄你也不要再去了。”他做了决定。   她愣了愣,直问:“为什么?”   “我不信任你,那些辛苦的血汗钱,不是属于我的,而是许多存户因为‘相信我’才将钱存放在那里,我得替他们顾好他们的钱财!”   他脸上仍带着笑容,但不一样了,跟先前对她笑时,真的不一样了。   原来不被信任的感觉这么糟!她咬着下唇,可怎么办?她是真的、真的不能说啊……   朱定康难掩失望。原以为她至少会说些什么,或解释什么,但没有,她只是一脸为难的看着自己。   就从这一天开始,他们的感情突然由浓转淡,讽刺的是,也从这一天开始,朱定康与祈镇的关系浮上台面,他与太子的势力结合,投资做些水利疏浚、办公共学堂……   其背后的意义是,让那些愚蠢、被腐败的权力引诱,丢失了心的文武百官看清楚,祈镇贵为太子,他的母亲,也是当今皇后,深得皇上恩宠,相对之下,荷妃的根基就极为不稳,她与三千后宫争宠,却未得重视,即使四皇子再出色,也不致因而替换太子!   这也是太子跟他联手的目的,让那些偏向四皇子的人知道自己再也没有机会,甚至领悟到自己压错宝。   尤其在将陶瓷成功的销往海外后,接着,他更是趁胜追击,同样将洋人喜爱的丝绸、木工家具、手工艺品、茶叶,装船贸易至海外,累积的财富,以日进斗金来形容都不为过。   如此身价显赫的人,毫不避嫌表示自己是站在太子这一边,的确成功的拉走原本不少支持四皇子的人。   他与太子都是风采俊朗的人,互相烘托,彼此辉映,不管是朝廷还是百姓间,都认为两人是绝配,日后,太子坐上龙椅,民间有朱定康这名理财钜富,未来国运绝对是富强康乐。   这样的传言就这么愈传愈盛,听在某人的耳里,是愈来愈冒火。更可恶的是,朱炎竟以年纪已大,准备告老,推托他的各种邀约,根本是想跟他断得一干二净!   哼,真想过河拆桥吗?祈洛再也坐不住了。   他离开寝宫,直接乘轿到驸马爷府,去找不懂人情世故的妹婿,劈头就说道:“你别忘了,你的妻子是谁向父皇求来的?!”   桑德原本跟雀儿在花园,一听说四皇兄带着火气前来,立即跑进书房,刚好听到这句话,一时间也愣住了。   想讨人情?朱定康露齿一笑,“四皇子记忆力不好,你做的媒是九公主,而非现下的十一公主,更何况,我们夫妻的情况叫每况愈下,你没听说吗?”   “什么?!”他黑眸转为深沉,透着危险的寒芒。   “四皇子一定知道,定康略懂卜卦,近日观察星象,由衷建议皇子能顺应天命而为。”他直视对方锐利的黑眸,虽听见妻子此时因自己的话发出倒抽凉气声,却连看也没看一眼。   祈洛也直勾勾的瞪着他好一会儿,才甩袖离去。哼,竟敢触他霉头,等着吧,他不会一直处于下风的!   “真的没事吗?四皇兄看来还不会放手!”她真的忧心忡忡。   “如果经我这么一说,四皇子就放手,那他就不是四皇子了。”   见他一脸不在乎,她更心急了,“我不赞同你跟大皇兄太好,又跟四皇兄如此壁垒分明。”   “你没有资格管我的事,一如我没有资格逼你说出那个秘密,要当貌合神离的夫妻的人是你,不是我!”带着未达黑眸的笑意,他丢下这句话走人。   忽视他的冷漠,她又追上前,“合家庄今晚邀我们过去吃个饭,行吗?”   “我跟你的太子大哥已有约,就在近郊别院,我要喝晚了,就在那里睡了。”他拒绝得干脆。   “别院离合家庄也不过半个或一个时辰而已,你不能顺道过来看看吗?”   她希望他来啊!上回大家在一起时那么开心,他没去,村人肯定很失望,不,最失望的人会是她。   他知道两个地点不远,甚至从位于半山腰的村庄往下俯看,也能看到富丽堂皇的皇室别院,但又如何?他的心情已与上回不同,要他虚伪应对,太累人了。   “你就好好的分享他们的快乐,找雀儿跟几名小厮跟着。”   语毕,他冷静的越过她走人,心中却在呐喊。为什么她什么都不跟他说?!他的心已凉了半截。他给了她很多机会,除了晚上刻意忙到极晚,在书房过夜外,他并没有刻意再避开她。   但她仍选择让这样降到冰点的夫妻关系继续下去,她无心,他又怎能再对她掏心?!   他真的还在生气!桑德略带悲伤的明眸凝睇着他离去的冷硬背影。   所以这个月他才对她如此淡漠,夜夜不入房。   但她没有资格怪他,她明知他在乎什么、想知道什么,可偏偏她是仙女的事不能跟他分享……   ***   月明星稀的夜晚,朱定康应祈镇之邀,两人把酒言欢,但脑海里不断浮现的,是早他一步出门的桑德小脸上的浓浓失望。   她希望他陪同,他明了,但他就是不明白她,有什么不能说的秘密?她不说,就代表她不信任她,她对他有戒备,她将他的心隔绝于外,她根本就不希望他了解她……   长长的回廊上点上了灯,犹如白昼,精致别院的宴厅内,祈镇看着一桌佳肴美酒,再看看好友面前的碗筷动也没动,倒是美酒一杯又一杯的下了肚。想借酒浇愁?只怕会愁更愁!   拿起酒杯陪他干了一杯,拉回他这一晚不定的心魂,正视着他的黑眸问:“听说,四皇弟又上你家门?”   “没错。”朱定康回答后,又喝了一口酒。他不是嗜酒之人,但如今却希望有酒相伴。   唉,看来对这个话题他是兴趣缺缺,那么——祈镇再问:“你跟皇妹之间有何问题?”   有反应了!就见好友脸色一变,喝酒的动作陡地一顿,接着又大口仰头饮下,才苦笑回答,“没什么问题。”   他蹙眉,“皇妹并非四皇弟的人,如果你是因此跟她疏离,就太不智了。”   朱定康深深的吸了口气,看着这名本该高高在上却能谈心的好友。“问题不在那里,你就别猜了。”毕竟他也帮不上忙,何必多增一个人来忧心?他迳自倒了杯酒,仰头又喝下。   祈镇抿紧了唇,突然抬手,示意站在门外等候服侍的太监进来,再指了桌面。   太监们立即明白的弯腰走上前来,撤去了一桌的好酒好菜。   没一会儿,桌面多了一只点燃的香炉,及一壶散发着醇厚茶香的上等碧螺春,太监在为两人各倒上一杯好茶后,一回身,不小心打翻了朱定康的茶杯,茶倒了,他急急道歉,“我立即去换个杯子。”   “不急,无妨。”   太监很快的去而复返,再为他倒上一杯茶后,歉然的退下。   朱定康明白为何以茶代酒,他苦笑的喝了茶,但仍然保持静默。   祈镇一脸认真的看着他放下茶杯后才道:“你看来相当的不开心,如果是我将你拉进这样的权力斗争所造成的,我深感愧疚,但我总觉得,你愿意这样义无反顾的涉入,并不完全只因为我。”   “我承认,相信你也明白,一开始四皇子就是为了拉拢我,而顺着我爹的意,请求皇上指婚,看上的,不过是开元钱庄背后的财力能够支持他笼络文武百官,所以——”他摇摇头,“一开始我也早就打定主意,把桑德娶进来便供着,不会跟她有太多的互动。”   “我那皇妹很讨人喜欢的。”   朱定康点头,“本以为她单纯善良,偶尔有些小天真、小迷糊,却能给我大大的惊喜——”他想到筵席那一次,“但她似乎并不如她表面给我的印象,还有更深层的一面是我无法探知的。”   这么一说,祈镇反而不明白,“她不是城府深沉的人——”   此刻,一名宫内侍从突然快步走近门外的太监,咬了耳朵,就见太监急急弯腰进来,“禀太子,有刺客潜入皇宫,而且是直捣皇后寝宫,皇后没受伤,但受到严重惊吓,由于兹事体大,皇上请太子速速回宫。”   “知道了!”他脸色凝重的起身,看着好友。   “我也离开——”朱定康边说边起身,没想到整个人突然晃了下,头有点疼,他陡地坐回椅子。   祈镇皱眉,“你今晚空腹又喝太多酒,我叫人送吃的,你歇息一会儿再走。”   “不必忙了,我不想吃,就休息一会儿,晚一点我就走。”   朱定康朝他点点头,看着太子率了八名侍从离开,偌大的皇室别院里,剩不到十名侍卫驻留。 第8章(2)   他深吸口气,却觉得头更晕眩。   不对劲!他以往就算多喝了酒,也不曾像此刻这般虚弱,他试着提气,却发现自己竟然办不到,内功尽散,无法凝聚,他突然想到那名太监打翻茶杯的画面,衣袖似乎是刻意去扫到茶杯……   该死!莫非那太监趁换茶杯时,在杯缘摸了迷香?还有……他瞪着香炉,靠近后,略吸一小口,觉得晕眩感更重了。   该死!香炉里的熏香也有问题,他立即掩住口鼻,拿了茶淋熄了香炉,正要唤人来时——   一根根燃烧的粗大箭羽,顺着风,咻!咻!咻!在天空划出了好几道弧形,似流星般的落入别院。   瞬间,火舌飞舞、愈烧愈烈,而且全落在宴厅四周,分明是故意纵火,要断他生路!   外头很快的传来惊叫声,“快,快灭火!”   但随即是一声又一声的惨叫声,不过一会儿工夫,四周除了噼里啪啦的火柴燃烧声,竟没有半点人声。   有人想要活活的烧死他!先是在杯子里动手脚,又在香炉里下了迷药,就是要他死得不明不白。   朱定康的意识几乎要是去,偏偏身子又晕得不能动。   不成!他不能就这么死了!他想到桑德、想到爹、想到大哥、想到好友……   尤其是桑德,她认定一女不能二嫁,他不能让她这么年轻就守寡,更何况,还有人虎视眈眈的想接收她、有亲哥哥想把她当成攀上皇位的棋子,她又那么单纯善良,不会保护自己,他得活着,替她遮风挡雨。   他咬紧牙关,将瓷杯打破后,颤抖着手拿起一块碎裂的瓷片,用力刺往自己的大腿。他必须自救、必须保持清醒……   桑德!桑德!他在心里一声声呼唤此生最爱的人。   ***   位于半山腰的合家庄,今晚举行小小庆典,村子的平坡上搭起了成堆柴火,燃烧起熊熊营火,四周摆起了桌子,大家就着月光,与他们的大恩人一起同欢。可是每个人都发现公主心事重重,虽然她假装热络、假装快乐,但因为她不擅长伪装,所以别说年纪较长的人,就连稚嫩的孩童也看出她不怎么开心。   但桑德不是不快乐而已,她的胸口古怪的一直觉得闷,这会儿甚至心痛起来,而且愈来愈难受,有种快要不能呼吸的感觉。   “看,那里怎么也有火?”一名孩童稚气的嗓音在这个夜晚显得特别尖细。   “天啊,那火好大啊!”   “等等,那个方向……那个地方不是只有皇室别院吗?怎么会起火了?!”   村民们你一言我一语的,站在桑德身旁的雀儿脸色一变,急唤,“主子,驸马爷跟太子不是在那里?咦,主子呢?”   桑德一听到村民的交谈后,早就起身,冲到一匹马儿旁边,脸上已布满惊慌的泪水。   “公主,有捷径,半个时辰就能下山了!”有人反应极快,连忙上了另一匹马儿领路。   其他村民们一听到消息,不管老的小的,个个拿了水桶、脸盆,任何能装水的东西,纷纷抄捷径直奔下山,慌乱间,雀儿也坐在某个不知名的壮汉的马上,共乘下山。   桑德与一名老者先行抵达,却发现别院火焰冲天,看来是无法扑灭了,而且,连个救火的人也没有,地上有烧了一半的弓箭,还有许多死人。   分明是被纵了火!老者心中明白,看着脸色发青的公主,“进不去了!这火太大,看来驸马爷是凶多吉少了……”   “不会的……不会的……”她喃喃低语,泪流不停。不可以!这算什么试炼?让她所爱的人死去?不!她不要!她宁愿不要成仙,也要朱定康活下来!   她突然往后方跑过去。   老者吓了一跳,连忙也追过去。可是怎么才一个转角,公主就不见人影了?不会是冲进火场了吧?!   “天啊,公主,你怎么可以做这种傻事啊?”老者哭倒在地。   桑德的确是冲进了火场,但她施行法术,以仙术护身,所以,即使进到被火吞噬的厅堂也无碍,重要的是,她看到了昏厥在地的朱定康。   她急急的跑过去,看到他手握着一片破瓷片,刺目的鲜血正汨汨从腿上流出,额上也有碰伤,怕是撞到头晕了过去,她连忙拉开他的手,瓷片落了地,她撕了块裙衬,绑住他流血的大腿,长袖一挥,将他带入怀中,纳入护体的金光里,在火光窜天的烟雾中,长袖再往上一挥,已被烧得红透的横木屋瓦整个碎落而下,她带着他飞身离去,跃进夜空后,再招来一朵祥云,让两人能暂时休息。   地面上,所有抵达的村民们仍在焦急灭火、寻找两人。   大厅垮了,四周延烧得更为严重,尽管他们尽力灭火,但时间流逝,仍挽回不了整个别院被火吞噬的命运。   空气中弥漫着烧焦的气味、全部房室都被烧成灰烬,还有人能存活吗?!   “主子呢?我的主子呢?!呜呜呜……”雀儿吓得瘫软在地,大声哭叫。   此刻的桑德正试着检查朱定康身上还有没有其他的伤,她将他放在云上,东翻西看,却将昏迷的朱定康给惊醒,他睁开眼睛,看到的是云雾缭绕,音乐还有闪烁的星辰。他……在天上?!   “桑德!”他陡地坐起身,手压在软绵绵的云朵上,好不真实。   “你醒了,太好了!”她压根没想到场景有些不对,兴高采烈的抱住了他,这才发现他身子有点儿僵,她放开他,“怎么了?”   “我在作梦,是吗?我是不是已经死了,所以梦到了你,是吗?”他喉头有点哽咽,眼眶微红。   “怎么会是梦呢?你也没死啊。”她急急的回道。   “可是我们在云端上啊。”   “呃!”她一愣,眨巴着大眼睛,看着她熟悉的云海。是啊,她怎么把他……“其实你应该在作梦,真的。”她用力捏着自己的脸颊,明明很疼,但还挤出笑容来。   “可是我的腿感觉到痛。”   头也是,他虽刺了腿力保清醒,移动时却不小心踢着了家具而摔倒,然后就什么都不记得了。他低头一看,发现腿上的血仍在流,她的手劲不足,没有绑妥,他解开染血衬布,重新扎紧,摸到了皮肤,感觉到温度,这怎么可能是在梦中?   “对了,火!我在火中,很热,你怎么——”俊脸上满是困惑。他怎么会在云海之上?   “你是在作梦,是在作梦啦——”她急了,慌了,但能怎么办呢?   她干脆让祥云翻一个筋斗,再让它好好转几个圈圈后,高速下坠,一路上以金光护住又昏厥的他,带他返家。   ***   朱定康苏醒后,发现床边围了一大圈人,有爹、大哥、大嫂,连祈镇都在,但就是没有他想看到的那个人。   “醒来了!太好了,真的太好了。”爹跟大哥眼眶都红了。   祈镇深吸口气,这下终于能安心。“别院几乎被烧光了,侍卫全被射死或烧死,纵火犯是一群行动极为迅速的黑衣人,有百姓看到人影,但是截止目前,还没有查到任何消息。”   “目前?”朱定康皱眉,敏锐的注意到好友的用词,“找了几个时辰?还是几天了?”   “五天了。”祈镇回答。   他眉头揪得更紧,“我昏睡了五天?”   众人纷纷点头,他难以置信的看着好友。   祈镇示意其他人等都退下后,才将这五天来发生的事一一道来。   其实那一天,他先回宫探视母后,发现她只受了点惊吓并无大碍,没过多久,就有消息来报,别院冒出火舌,火焰之大,在城楼都看得到,他立即率众前往,发现有人蓄意放箭纵火,还有合家庄的所有村民用尽各种方式帮忙灭火,其中包括了雀儿跟桑德在内。   “桑德?!”朱定康瞪大了眼。   祈镇点头,“是,但火焰实在太旺了,她以为你没有逃出来,差点哭断肠,好在,原来你勉力从火海里逃出,昏倒在后面的林子里。”   朱定康眉头几乎要打结。怎么会有这样的事?他为何一点印象都没有?   “但你昏迷好久,大夫说,你体内还有不明药物残留,事实上,我那天在回宫的路上也感觉到有些不适,刚好见随侍的一名太监鬼鬼祟祟,便抓住了他,他却服毒自尽,我的人只从他的住处查到些许不明药粉——”祈镇深吸口气,凝视着他,“你我都知道,是谁想解决我们,只是我们都命大,逃过一劫。”   是吗?但他心里还有太多的疑问,而且,一定要由那个人来解。“四皇子那里呢?”   “他自动向皇上请缨,说要调查胆敢杀害驸马之人,而且还主动声明,一定有不少人认为是他干下的,所以,他要澄清自己的清白。”   如今,皇上之下,两派壁垒分明,祈洛动作频频,结交权贵与他交好。然而,他朱定康代表的是地方上的势力,没有与他站在同一方,反而与太子交好,的确很容易让人联想到是他想对他不利。   “祈洛想自清根本是个笑话,但父皇竟然答应了,在我看来,找他追查根本就是请鬼开药方!”这事,祈镇是忿忿不平的。如今父皇下了旨,就怕四皇弟假公济私,找任何人提问都是师出有名……他真的有很不好的预感!   朱定康能明白好友的忧心,皇上此举等同是非不分,为虎作伥,就怕挺太子这派的人马日子难过了。   “记住,若皇弟有什么事要提你到府询问,你都要先通知我,在我同行之下,才能跟他走。”祈镇不忘叮咛。   朱定康也明白,这句话好友绝不只跟他说。   接着,太子再三叮咛他要好好休息后,先行离开。随即他的父兄等人又进来说了他们的关心及担心。然而,他只想要看一个人,却只听他们在一旁叽叽喳喳,他终于忍不住开口,“桑德呢?”   这一问,众人才发现,大家忙进忙出,都没有人看到她。   “这几天,她衣不解带的在床前守候,累坏了,我要她好好的去睡一觉。”大嫂韩雨露温柔的为他解答。   “我去看她。”他欲下床,腿部却立即传来一点刺痛,才发现上面还有点伤,这不就证明,他并非在做梦,那是真实的,他真的跟桑德腾云驾雾?!   朱定国一看到他怔怔的瞪着腿上的伤看。“那已无大碍,只是皮肉伤。”   “我知道。”朱定康套上外衣及写字,“谢谢你们的关心,这几天,一定让你们忧心了!大哥,”他拍拍大哥的肩膀,“带嫂子跟爹回去吧,也各自小心。”   大家都明白这句话的意思,点点头。   朱定康在看着他们离去后,随即去找自己的妻子。 第9章(1)   其实桑德根本没在睡觉,而是窝在无人的厨房里,瞪着灶炉发呆,偶尔再加叹息。   “死小孩,你唉声叹息、瞪我也没用!能帮的,师父都帮了呀!”灶神一手撑着重重的头,端坐在灶炉里,也跟她一样头疼。   他对朱定康施了咒语,要他忘了那段回忆,怎知他执念太强,竟还记得。   “他来找你了,你自己看着办吧!”   她苦着脸,“我不会解释啊!难道不能趁现在——嗷!”   一个拳头直接伸出来敲了她的头一记,他瞪着这个不成材的徒弟,“我只是个小神,光改那些村民的记忆,就去了我大半的法力,谁知道对你的丈夫无效!”灶神突然往她身后一看,“为师走了,你好自为之。”   意思是她自己捅下的篓子自己扛。   炉火一闪而逝,师父走了!   桑德硬着头皮,转过身来,果然见到走路还有点一拐一拐的朱定康走进来,外头还跟了个探头探脑的雀儿,比手划脚的在说是驸马爷硬要闯进去的,她挥挥手,让雀儿将门给关上。   他定定的看着她,她忍不住的拼命咽口水。   “我找了整个府邸,怎么也没想到你又窝到厨房来,而且还交代雀儿,谁也不准进来。”   “是。”她连忙拉了把椅子,让他坐下,自己手足无措的站着,没想到他却一把将她抱到怀里,让她坐在腿上,她不禁惊呼,“不行,你的腿——”   “不碍事,但我有事要问你。”   她屏住呼吸以待。终于来了!怎么办?她好想逃喔!但他的双臂紧紧的圈住她的腰,令她动弹不得。   他认真的黑眸摄住她明亮却含畏怯的双眸,传递着一股强烈的讯息——他要真相!她的心怦怦狂跳,看着几日未理胡须仍是俊俏迷人的夫君,可是,她却不敢对上他灼热的黑眸。   朱定康伸手执起她的下颌,逼她正视他,“怎么回事?太子说的,还有村民说的根本与事实不符,至少就我的记忆,并非如此。”   “我、我听不懂夫君在说什么?”对啦,现在只要装蒜,只要一皮天下就无难事,先当缩头乌龟再说。她努力的在心里说服自己。   他抿了抿唇,黑眸微眯,“你要我把那天在云——”   “没有!没有!我们真的没有腾云驾雾,你是在做梦——”话一出口,她就暗骂自己,白痴!一颗心直往下沉,恨不得一掌打昏自己。   他凝睇着桑德苍白的脸色,不忍心的深深一叹,“有这么困难吗?又不是上断头台,只是跟为夫的说出真相……”   她咽了口口水,“我怕你会吓到,或是以为我疯了。”   “为什么不试试?为什么对我这么没信心?真令我伤心。”他直视着她,眼中的温柔及深情触动了她的心。   “夫君——”   “我该怎么让你明白,我有多在乎你?这段日子,造成我们冷战的原因,我隐约已经猜到了,但又觉得不可思议……”他定定瞅着她,“不管你信不信,但在我深陷大火中时,我就知道没人能将我救出去,火太大了,更甭提我因为吸了迷香,动弹不得,身子变得又沉又重,以你的臂力要把我救出去,很难!还有,除了为保持清醒我自己刺得腿伤外,我几乎毫发无伤,这是奇迹吧!”   她呆呆的看着他,天!他全记得。   “在自己深爱的人面前,一切都该是无所遁形的,你说是不是?”   看着朱定康柔和的眸光,她眼眶一红,“对,可我不是人,真的不是人,我是仙……”   她说出来了,虽然他已然猜测到,但听她亲口承认,即使是泰山崩于前,亦能无动于衷的他,此刻也真的傻眼了。   他家——他家有个仙、仙女?!莫怪,她身上总有一股亲切祥和的温暖气息,让人忍不住想接近她。   她看着他的反应,继续道出自己的身份。她算是神仙的学徒,还得经过试炼才能位列仙班,这一次下凡来,就是附身在桑德公主身上,进行考验,公主其实已经死了,也因为农历年的十二月二十三日,家家户户都会准备一桌丰盛的好菜外,还会准备年糕、汤圆,比较粘稠的甜品来祭灶神。   因为天上一日,地上一年,所以她看过许多佳肴,看久了也知道怎么煮出一道菜,尤其甜点更是擅长,也嗜吃,那完全是因为有太多人以甜食来祭祀灶神。   她的话题其实已经扯远了,但难得她愿意说出口,他不想打断她,可此刻——   “为什么?”   “灶神的工作是查报每一户人家的言行善恶嘛,所以每个人都希望灶神吃了又甜又粘的食物后,会说好话,且嘴巴会被黏起来呀,这样,灶神在二十四日凌晨回到天庭时,就没法子说坏话了。”   他温柔的抚摸她的脸。原来如此,难怪她如此嗜吃甜食,只是,话题该转回他最在乎的问题上。“你会离开吗?所以,你才说你不会跟着我一生一世,是吗?”   她点点头,但心很痛,哽咽道:“是。”   他陡地将她抱得更紧,声音却是沙哑的,“如果我不希望你走呢?如果我说,不管任何人、任何神仙,任何力量,我都不许你离开呢?”   她泪水涟涟,“我不知道,我来到你身边是缘,缘起缘灭,都是注定好的,强求不来。”   他突然放开她,深情款款的看着她,语气却带着少有的霸道,“不!不可以的!我相信这段缘分可以强求来的。”   “夫君——”   “不然,上天对我未免太残忍了,他将如此珍贵的你给我当妻子,就代表我有资格拥有你。我不管什么试炼!你今生今世永远都是我的,说我自私也好,你要当仙女,就别在这一世,好吗?”他的声音几近恳求。   她不知道,但她的确是心动了呀!   “你不在乎我吗?桑德。”他深情再问。   她直点头,晶莹泪水滚落眼眶。   他猛地攫取了她的红唇,狂野的以唇舌与她纠缠,直到吻足了,才放开她。   她喘着气儿,泪眼朦胧的凝望着他,她懂了,明白了,她会努力争取的……她也舍不得与他分开,爱情的愉悦与甜美,比位列仙班还要来得令她留恋。   她心底明白接下来说出的话,将决定他们的将来,但她不后悔。   “我要留下来,我要陪着你,我不要离开你!”   “当真舍得?”他的心猛烈的悸动着。   “舍得。”她语气坚定。他的情深意重比仙位还要令她眷恋啊!盈盈带泪的眼眸含着动人笑意。   他深深再吻住她后,握住她的手,两人相偕步出,盼能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桑德抬头仰望,星空璀璨,但那里不再是她想居住的地方,天上的仙女,此刻只留恋凡间。   ***   浴池,四周帘幕飘飘,浓浓雾气中,两个大小身影交缠,享受夫妻间最美好的情欲,也享受着鸳鸯戏水的情趣。   朱定康的深邃双眸闪着炙烈光芒,凝睇着桑德的芙蓉面。   在激情过后,理智回笼,她的身份如此不凡,却硬要她留在他身边,他是否太自私了?但他是如此深爱着她,要他放手,心,太痛……   他环抱着趴在他身上几乎要睡着的爱妻,思绪翻滚,厚实大手轻抚着她柔顺的发丝。   桑德睡眼朦胧,贴靠着他结实有力的胸膛,聆听他的心跳,除了偶尔几次他撩起水花的水声外,一切好静,也好幸福。   这是她的丈夫!她美丽的唇角上扬,划出一道幸福的弧线。   朱定康抱起她,拉了一条浴巾包裹住她,抱着她回到床上,几次欢爱,可人儿累坏了,已在他怀里沉沉熟睡。   他静静凝睇,此刻的幸福并非永远,他很清楚,四皇子仍虎视眈眈,他得想办法削弱他的势力,只有断了四皇子登基的念头,她才能得到他想给她的幸福……   翌日,他在父亲的带领下立即进宫,却在宫里巧遇四皇子,真是冤家路窄。   祈洛脸上带着冷笑,“驸马爷真是福大命大,逃过死劫。”   “上天眷顾,定康感恩。”他亦冷笑回应。   “我已经找到了几名有可能纵火的嫌疑犯,这几日就会密集盘查,一定给驸马爷一个公道。”   “有劳四皇子费心了。”   朱炎从头至尾都将头垂的低低的,不敢直视祈洛。他已向皇上请求退职,退开这宫闱斗争,他太老了,心脏真的受不了,目前只求女儿平安,就足矣。   四目胶着,朱定康与祈洛仍然瞪视。   最终,祈洛甩袖离去。你不会一直这么好运的,朱定康!   可恶!他始终不明白,他的计划如此完美,几乎是天衣无缝,朱定康是如何逃出来的?!他一肚子的气闷。   朱定康望着在四名随侍尾随下离开的祈洛,心情益发沉重。他知道,四皇子仍不会罢手。收拾心情,他随后到东宫晋见祈镇,朱炎知道自己的身份敏感,所以主动留在厅堂,让儿子内至书房,与太子交谈。   “皇上那里都没有任何指示?”朱定康甫坐定就问。   祈镇疲惫的喝口茶,“四皇弟天天跟父皇进奏,指称这件事是保全太子派激进分子刻意策动的反间计,为的就是除掉他这名让我倍受威胁的四皇子。”   黑眸倏地一眯,“这太荒谬了,简直是胡说八道!”   他点点头,“但父皇已疏于朝政,又对外界流言听而未闻,却将四皇弟的话听了进去,相信他所言,只要有保太子派的激进分子在,血影刀光将无所不在,更让父皇生气……”他叹息一声,“四皇弟又说,那些偏我这派的王公贵族,就是不希望有任何出错让我坐不上龙椅,届时,他们就无法同享富贵荣华,所以,你的牺牲就是必要的!”   朱定康简直气炸了,“权力贪婪,当真是万恶之源。”   “我现在得保护那些即将被传唤的文武官员,不过,”祈镇深吸口气,“我最担心的人是你!你正站在最高的风口处,不可能没事。”   他也明白,四皇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直达天听,并取得信任,他们这些站在太子派的人,一定会受到不少的批斗及整肃。“放心吧,我会见机行事。倒是你,身处风暴的正中央,不管是吃的、用的,都要更加小心。”   “我知道,还有皇妹——”   “她是我的责任,我决不会让她出事!”   两名好友互相关心,再三叮嘱后,朱定康才随父亲离宫。   马车上,朱炎心有所感,“此次风波过后,我想我们离开京城吧,每日这样提心吊胆过日,太辛苦了。”   “爹会如此说,我很开心,但事情仍在未定之天,尚不需要想那么多。”   “也是。”   说是这么说,回府的路上,两人心思皆同,看来,一场兄弟阋墙的戏码怕是避免不了了。   ***   桑德再度回到开元钱庄,继续布施,朱定康做他商人的本分,天天忙碌。   但这并非代表他与宫中断了讯,事实上,太子会定时派人自宫中捎来消息,还有父亲在皇宫进出,他很清楚东宫的管制更加严谨,进出的小厮、宫女只有固定的几张熟面孔,侍卫的看守更加严密,要接近太子更难,守备几乎到了滴水不漏!   再加上朝里朝外,也有一大半属于太子的人马,团团保护太子,四皇子要见祈镇一面,现在真的是难上加难。   “夫君,还不睡吗?”   桑德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沉思,这才惊觉夜已深。   他拥着她上了床,“听管事说,你的四皇兄这几日频频邀你回宫?”   她点点头,“我不去,四皇兄想做什么,我大概明白。”事实上,善恶簿上,祈洛的恶已经添了数十笔,她一点也不想跟黑心肝的他有太多接触。   “你当真明白,是不?”   她用力点点头,瞧见他脸上的严肃,她嫣然一笑,黑眸闪动着调皮光芒,“我是仙啊,你别担心我,他无法对我不利的。”   说得也是。朱定康点点头。但是——   几次的内心交战,他还是开口,告诉她一些“现实”的事。“我昨日卜卦,卦象中有劫象,再细算,‘夺嫡’一事,极可能就是这次劫象发生的开端。”   宫里的气氛愈来愈诡异,有一股深沉的肃杀之气,但皇上沉迷于游乐之中,加上朝中文武百官皆自有算盘,于是在上位者被彻底蒙蔽了。   “上位者太沉溺于欢愉,实非百姓之福。”   他微笑,“你真贤德,有妻如此,是定康之福。”   桑德粉脸微红,“别称赞我了,倒是我听钱庄管事说,你刻意停止了某些偏四皇兄派别的贵族借贷,不再大额借款,是吗?”   “你明白的,有钱能使鬼推磨,我借他们钱,他们却拿去买凶,意欲对太子及爹、甚至大哥,大嫂下手——”见她瞪大了眼,“是真的!这些不入流的手段都是四皇子授意,我在找更多人来保护我挚爱的家人外,当然也得‘回报’他们一些,不是吗?”   她抿唇,看着眸光瞬间冷酷的丈夫,突然主动的环抱住他,“一切都会否极泰来的!”   他点头,紧紧的拥抱住她,声音低沉的道:“你也别想太多,这些世俗凡事,还是交给我们这些凡人来担心就好。”   桑德凝睇着他深情的黑眸,感觉到他热烫的唇离自己愈来愈近,“我们是夫妻,夫妻要共患难……”   下一秒,她的话消失在他唇中,房内从静谧无声,慢慢出现轻吟的娇喘声…… 第9章(2)   ***   翌日一早,夫妻同进开元钱庄,就见到一辆眼熟的马车停在门口。   夫妻一下马车,管事匆匆禀报,“四皇子跟九公主来了。”   无事不登三宝殿,看来没好事。两人相视一眼,进到钱庄内,经过院落,来到里面的雅室,早来的两名贵客正好整以暇的看着这对才子佳人。   夫妻各自入座,管事上前,为两人倒了杯茶,才退了出去,再将房门带上。   祈洛的表情很难看,相较之下,梦芸看着朱定康的眼神就很妖媚。   但不同的是,祈洛看着桑德的表情却特别和善,温柔得让她的头皮发麻、鸡皮疙瘩掉满地。   朱定康也注意到了,他强而有力的臂膀立刻环住她的纤腰,她顿时被他的温暖怀抱,心儿也跟着一暖,她抬头看着他,朝他微微一笑。   他亦回以一笑,这才看向祈洛。“四皇子有何要事,一早就上钱庄来?”   “钱庄不就是谈钱的地方吗?”祈洛的视线落在他身上即变得冷飕飕,“听说今日我找太子的人找的凶,驸马爷也忙着找我的人的碴,金库锁得紧,不宜借贷?”   梦芸看着朱定康俊俏的脸庞,想到待会儿就能跟他独处,心儿就怦怦狂跳。   “近日不知为何,百姓似乎感觉到朝廷动荡,纷纷提领存银走人,再加上我在洋人方面的买卖愈做愈大,需要的货银也大,当然得谨慎借贷。”他冷冷笑答。   好你个朱定康,怎么说都有理由!祈洛脸色铁青,原本有十足十的把握让祈镇拱手让出太子之位,却因为他,掐住了那些原本就挥霍成性的皇亲国戚的弱点,使他们纷纷转为保守,有的甚至还转向,投靠太子派!   这感觉像是一夕变盘,被人拉扯后腿,迫他跌了一大跤。   官场上的斗争,他相当清楚,这一回他暂居下风,但风向马上就会变了!他突然看向桑德,“皇妹,我有些事私下跟你谈。”   “可是我——”   祈洛没让她有拒绝的机会,扣住她的手臂就要往外走,但力道太大,弄疼了她。   桑德还不及说什么,朱定康已经一个箭步上前,强而有力的手臂迅速扣住他的手,阴冷的说:“有事在这里谈,还有,四皇子对我的妻子太粗暴了。”   祈洛发觉甩不开他,他的功力竟然在自己之上,且那双黑眸里的阴骇之气慑人,看了不由得放开手。   见状,朱定康才松开手,转而扶住妻子。   气自己吃瘪,祈洛神情凶恶,恶狠狠道:“都怪驸马护得紧,我几次想邀请皇妹入宫小叙,却全被打了回票。”   “是我不想去的,跟夫君无关。”她赶紧澄清。   此刻梦芸开金口了,“妹妹,四皇兄真的有要事与你谈,你就跟他去聊一下,我也有点事请教你的夫君。”   桑德愣住了。   “哎呀,就一点小事而已,妹妹你别紧张。皇兄,还不走?”梦芸向祈洛使了个眼色。   他定定的看着护着桑德的驸马,“我跟你保证,她不会少块肉。”   朱定康深吸口气,看向爱妻,见她点点头。   “你放心,我跟皇兄就在外头谈,不会走远的。”   他其实仍然不放心,但再坚持下去也不妥,于是点点头,放开她,也看着两人走出雅房外,但下一秒,梦芸公主却主动将房门关上,他不由得蹙紧眉头。   接着,她突然亲密靠过来,伸手轻抚着他的胸膛。   他脸色一变,猛地扣住她的手,“九公主在做什么?”   “别这么凶嘛,自从那日一见,我的心就遗落在你身上了。”她笑得好狐媚。   黑眸一眯,“公主请自重。”   “我没法子嘛,”她娇嗲的硬是上前,踮起脚尖,伸手搂着他的脖子,却再次被他用力的扯下来。她深吸口气,咽下不悦,娇笑道:“我比皇妹更美,她一副无知天真的傻样,根本不适合当你的妻子。”   真是可笑!她似乎忘了是谁硬要皇上改指桑德给他的。他努力压抑着频临发作的怒火,“你贵为公主,又是桑德的姐姐,该清楚自己的身份,什么话该说,什么话都不该说。”   那又如何?后宫的日子闷得很,她偶尔会偷渡几个男人进宫玩,但像眼前这样有胆识、有气魄、有好样貌的男人,却是一个也没见过,他让她念念不忘。   “吻我,不然,你会后悔的!四皇兄就是知道我在后宫做了些不符合公主身份的事,才一开始就锁定我当你的妻子,好借由那件事要控制我,没想到,我动作更快,求了最疼爱我的母妃……”   她双手再次勾住他的手臂,又说:“怎么知道你竟是如此杰出,我却误认为一个开钱庄的男人能有什么才貌……”   朱定康粗鲁的扯着她的双臂,她痛,但没放手,甚至踮起脚尖亲吻他的脸,他嫌恶的用力推开她,失控的力道,令她跌倒在地。   梦芸脸色一变。“原本以为你会好好享受,让我也不必做无谓的牺牲,但看来是没机会了。一开始皇兄带我来见你,就知道你对我会有何影响,说我无耻也好、下贱也成,我要不做,皇兄会都抖我的小秘密,所以,你可别怪我。”   他拢紧了眉头,不明白她想做什么。   没想到下一刻,她突然扯掉头上的发钗,再用手拉扯自己身上的衣裙、撕裂,甚至还肚兜刻意扯下,露出了两团柔软——   他真的愣住了,但在见到她继续撕裂她的亵裤时,他终于回神,冲上前扣住她的双手要阻止她继续,没想到她竟倾身将那两团白嫩挤压向他——   “你!”他简直难以置信。   突然房门被打开,他瞬间转头,同一时间,她的双腿疯狂的乱踢,也顺势的扯下亵裤,再加上她的双手被他高高举着,仿佛他的身子半压住她,这景象着实太吓人了!   偏偏开门进来的除了祈洛,桑德外,还有祈洛的侍卫。   “你不要脸……不可以……你是桑德的丈夫……”梦芸大声哭吼。   桑德真的看呆了。   “还不回头,要我挖了你们的眼珠子?”祈洛突然怒声大吼,四名侍卫急急转身退下,再匆匆将房门关上。   但其中有两人互视一眼,他们都曾是九公主的入幕之宾,她有多银荡,他们比谁都清楚,四皇子也是以此要挟,要她得做出今天的事,他们明知是两人的计划,却不敢拆穿。   眼前这一幕,的确很震撼。   梦芸哭得眼泪汪汪,发簪落地,一头散发,衣衫早被撕得四散,衣不蔽体,一堆白玉般的胸脯暴露,亵裤也被拉到膝下,模样十分狼狈。   朱定康抿紧唇,他站起身,才发觉不知何时他的前襟也被梦芸扯了开了,两人就像刚做了什么肮脏事一样。   他面无表情的看着桑德,什么也没说,她要误会,他连解释都不会说!   戏做足了的梦芸,却突然跳起身来,就要去撞墙,“我不想活了,呜呜……我这身体全被……那么多男人看到了!”   祈洛难得做了个好哥哥,他冲上前去挡住她,还脱下自己的外衣披上为他演了这出戏的九皇妹,再回过身,他怒不可歇的看着朱定康,“这件事情,驸马太胡闹了,请你跟我回宫去见皇上。”   “不!”原本呆若木鸡的桑德突然冲上前,站在夫君身侧,双手大张的制止四皇兄的靠近,“我的夫君不会做这种事的,你们陷害他!”   朱定康低头看着伸手护住他的妻子,眸中含笑,因为她的信任。   她亦回头看他,“我知道,真的,皇姐她——”她忿忿不平的看着梦芸,“你的身体本来就被很多男人看过了,我的夫君是正人君子,你别陷害他!”   “你、你、你在胡说什么?我是指刚刚,除了皇兄,还有四名护卫……你怎么可以——”她既惊又怒,但也感到心虚。皇妹怎么会这么说。   “本来就是。你除了跟宫里长得可以看的侍从在一起之外,偶尔微服出宫,有看上眼的公子哥儿,就会由宫女安排进宫,共度春宵后,再以银子打发走人,就连东门的杜大少,城西的欧阳三公子、紫玉斋的大当家——”她边说还边板起手指头数。   “怎么可能?!怎么……”梦芸惊惶的瞪大了眼,身子摇摇欲坠,最终脚软地跌坐在地。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朱定康看着她突然觉得她好可笑。   他将妻子拥入怀中,再看着同样脸色铁青的祈洛,神色严峻,“原来四皇子就是拿这些事来要挟九公主演这场春宫秀。”   但祈洛不愧是祈洛,为达目的,不惜牺牲妹妹色相,就算被抓包,他仍态度从容,冷笑以对,“虽然我不知道桑德从何得知,但确实如此。”   桑德不齿的瞪着这坏心眼皇兄。其实皇宫里能嚼舌根的地方,御膳房也是一处,身份尊贵的人不会往那里去,正好让卑下的人可以畅所欲言,她自然也就知道了。   “不过,那些人还想活命,他们绝不可能出来作证,而刚刚出去的四名侍卫却可以替我作证,一个金枝玉叶是如何被驸马狠狠撕裂了衣服,玉体裸裎。”祈洛奸笑道。   这是事实,就算桑德替他说话,但因为她是他的妻,一点说服力也没有。朱定康冷冷的瞪着他,“四皇子意欲如何?”   “进一趟皇宫,我们好好谈谈。”   “事实胜于雄辩,我根本没碰九公主。”   “眼见为凭,你要是不肯也无所谓,反正我这九皇妹也是有心于你,既然木已成舟,我就向皇上进言,纳她为侧室,让你享齐人之福。”   “荒谬!”他不屑的嗤之以鼻。   “皇兄,我为什么当侧室?!”梦芸大为不满,虽然她是可以接受。   “当侧室又有何要紧?为兄相信依你的手段,迟早都能成为正妻,看是要毒死桑德,还是用任何方式让她香消玉殒都成,不是吗?”他冷笑的看着脸色丕变的朱定康。   桑德倒抽了口凉气,“四皇兄!”   朱定康黑眸半眯,“你真狠!”   “狠?对,反正桑德曾经代我死了一次,”祈洛冷笑的看着惊愕的两人,“没错,那次是有人要对我不利,直觉告诉我,那杯东西有问题,正好桑德经过门廊,我便转送给她喝,没想到她中毒了。”他摇摇头,目光落到脸色苍白的桑德身上,“但很奇怪,你没事,真不知道是哪个太子派的人这么天才,下什么怪毒。”   不!那药会毒死人的!朱定康跟桑德都知道。   他知道自己不走不成了。“好,我跟你走一趟。”   “夫君!”桑德急急的向他摇头,“不是至少该先通知大皇兄吗?”   “你们再拖下去,我就让那四名侍卫到外头散播流言,看最后是谁难堪?”不给他们求救的机会,祈洛邪恶的提醒。   于是,朱定康跟着祈洛、梦芸离开了。   桑德怎么也没想到,从这天开始,夫君就像从人间蒸发似的,再也没回来过。 第10章(1)   密室里,火把的红光闪动着。   朱定康的双手被高高拷在粗链条上,他的身上布满了祈洛变态似的鞭打伤痕与烙铁所印上的烧伤,早已体无完肤。   祈洛根本诳了他!他要梦芸演了那出牺牲色相的戏,不过是要逼迫他单独跟他回宫,再趁他不备时,派人打昏他,所以,他连皇上的面也没见到,却被囚禁在这里,困了好几天!   蓦地,石门打开了,祈洛走了进来,他拿起上一回被他丢在地上的鞭子,咻咻两声,在朱定康早已皮开肉绽的身子上再添两道血淋淋的伤口。   他咬牙忍住哀痛,恨恨的瞪着邪笑的四皇子,“你到底想怎么样?”   “先泄恨啊,等外面找你的人找到心急如焚时,应该就会有人跳出来帮我办事了。”祈洛好整以暇的在椅子上坐下,看着他狼狈的样子,心情大好。   朱定康咬牙低吼,“小人!”   “哈哈哈……”他放声大笑,“我承认方法是恶劣了些,但这也是你逼的。”   “你以为我会一直被留在这里?一定会有人找到我的!”   “也许吧。但是,替我做这个密室的人,包括所有知情者全死了。”他冷笑,“所以,你能不能活,要看十一皇妹乖不乖了。”   黑眸倏地一眯,“该死,你要她做什么事?”   “别心急,她跟你爹、你哥甚至我大哥,连我父皇都被请出来问我你的下落,但是,我真的不知道你去了哪里?”他哼笑着,好不得意。“东城门的侍卫被我买通了,他们证明你的确进皇宫又出了皇宫,而那也是我一开始就剥了你身上那套蓝袍的主因,我找了一个跟你身材相仿的人,让他戴了你的人皮面具,绕到城里的糕饼店买了皇妹最爱吃的甜点……所以,没有人可以指控你的失踪跟我有关。”   “卑鄙!”朱定康气得想冲上前狠揍他一顿,无奈链条困住了他 ,只发出哐啷声音。   “不过话说回来,我这个人就是心软,你的妻子、我的皇妹已经在我的寝宫门外连等了三天三夜,说见不到我,她就不离开,所以我现在要去见见她,顺便谈点交易。”他冷笑一声,再度离开,石门也再度关上。   “可恶、可恶!祈洛,你给我回来!”   桑德!朱定康好想听听她的声音,甚至更加渴盼能再见她一面。这几日一再让他魂牵梦萦的人儿,她一定担心死他了!   半晌,眉开眼笑的祈洛回到大厅,脸色苍白的桑德已被带进来,端坐在椅上。   一见到四皇子,她立即从椅子上弹起来,跑到他面前,用力扯住他衣襟,“我夫君到底在哪里?!”   祈洛皱眉,推掉她的手,“皇妹,你这就不对了,外面也有百姓看到他跑去为你买甜点,你天天上我这里——”   “你到底把他藏到哪里去了?”她好生气、好生气,她真的急了,大皇兄的人曾偷偷潜进这里,但始终没有发现夫君的踪影,而她曾经偷偷摸摸想用仙法隐身寻找,谁知功力不足,办不了事。   看她再次揪住他的衣襟,祈洛神情阴森,“其实你要救夫也不难,只要你想办法将大皇兄给杀了,我就把你丈夫还给你。”   她闻言松开了手,发颤的倒退一步,“这怎么可以?!”   “那我就私下行刑,反正朱定康是死是活,我并不在乎。”   “你太过分了!”   祈洛邪笑,“皇妹,你就听我的话,皇兄保证,一定让你的夫君平安归来。”   “不……我办不到!”她频频摇头。   “你爱你的丈夫吧?那就听我的!”他脸色一整,口气已转为不耐,“否则,我绝不会再见你,直到听见太子被杀的消息为止,都不会再见。当然,我一天没听到好消息,你那可怜的丈夫也会一天没得吃、没得喝,还得挨一顿鞭子。”   “你!”她怒气冲冲的瞪着他。   “当然,我的生命一直有很多人想要,万一被下毒或暗算死了也无所谓,反正你的丈夫会相陪,因为,没人知道他被我关在哪里!”   “不——”桑德脸色刷地一白。   他狰狞笑道:“这些话,你要不怕他被多赏几鞭、多烙几块铁,还是拿铁棒打断他的腿,你都可以去跟外面的人说,但他们找人的工夫可要快点,免得——”   “我自己找,我不可能杀人,我跟冷血的你不一样,为达目的可以六亲不认、不择手段!”桑德气呼呼的离去。   她绝不认输!她是仙啊,怎么可以为了救自己丈夫的一条命,而去伤害另一条无辜的生命?!她连自己的这一关都过不去!   她乘着马车一回府,直奔厨房,雀儿紧跟在后,却被她叫了出去。   府里人心惶惶,每个人都能猜出来,驸马爷出事了,四皇子绝对脱不了关系,可偏偏又无能为力。   主子也疯癫了吗?都什么时候了,竟往厨房里钻?!这几日,主子连最爱的甜点都吞不下,她是绝不相信主子还有闲情逸致下厨做菜!   “帮帮我,我必须知道他在哪里?我得救他,但我进不了四皇兄那寝宫,太多侍卫了,我也不能腾云驾雾闯进去,师父!”她跪在火炉前,泪如雨下的哀求。   金光一闪,灶神下凡,却是从炉灶里滚了出来,还满身炭灰、圆脸上,东脏一块、西脏一块的。   他不舍的将徒儿拉起来,“你以为神仙是万能的吗?我也不知道他在哪里,皇宫里的炉灶啊,能钻的我都钻了,但祈洛人怕鬼也怕,没人敢嚼舌根!”   “真的无法可想吗?”   “不然我找好兄弟,土地速来!”灶神转了几圈,叫了又叫,总算让土地公现身。   他白头发、白胡须、头戴员外巾、一身金袍,笑容满面,但一听到老灶神的请托,笑脸顿时不见,土地公摇摇头,一脸为难。   “小神也不知道,何况,有些事情属于凡间,不能以神力阻止,像上回,朱公子该有火劫,你的小徒弟进去救了,这下子,累积的劫数让这次的伤更大!”   这一听,她的心凉了半截。“没有机会可以救他了吗?伤更大是指什么?他被我皇兄严刑拷打了?断手断脚了?”   “哎呀,你放心,善有善报,何况,除了你累积的善缘之外,他宽容的支持你去行善,也有福报,因此,大劫化小,小事化无,但心境的折磨与忧惧,甚至是身体的皮肉伤还是避不了的。”   “可是他正在受苦啊!”她愈说心愈痛。   “放心……我再透露一点点天机好了,神不能帮忙,但人会帮的。”   “人?!”   “呃,只能说到这里。总之,别担心,老天爷有长眼的。”   灶神谢谢土地公,看着他消失后,却见徒弟仍忧心忡忡。“你就放宽心吧。”   要她什么都不做的空等待吗?桑德深吸口气,仍然无法抑制心中的慌乱,“不行!我得尽人事,才能听天命。”   她是仙呢!唉,这娃儿陷得如此深,试炼也快到了尾声,他给她的分数还不低啊,但成不成仙班一员还是得看她自己。此刻,他也不知何者才是她要的,他该替她忧,还是替她喜呢?   ***   桑德唤来祥云,腾云驾雾,溯江而上又经过山林,日日夜夜,找了又找,好几回,俯身望见四皇兄寝宫,几度想飞下去,但理智阻止了她。   “事情有转机,你就别忙了,你在人间是不许用法力的,你的分数一口再扣,都快不及格了!”灶神真的好头疼。这会让是该忧该喜?她上不了仙班,却能在凡间跟爱人共度一生。   但此刻桑德哪有心思在乎什么试炼成绩。“转机到底是什么?”   “就是有消息嘛,但你要有耐心。”他这名灶神为了她这个徒儿,可也是天上人间的往返,差点没累死他!   是吗?师父虽然这样说,她也叫自己要有耐心,但一天天过去了,仍是一直都没有夫君的消息,至于四皇兄也真如他所言,她再也见不着他的面。   倒是大皇兄来找她。“还是没有消息吗?”   她摇头。   “你放心,我的人已经倾巢而出,一定会将他找出来的。”祈镇自己也说得心虚。   桑德也只能点头,但心里备受煎熬。只要一想到夫君被囚、被用刑,她便泪眼婆娑,无法自主的流着泪。   而开元钱庄里,一些来缴利息或还款或提钱的客人,久久不见朱定康、桑德夫妻,纷纷关切,在得知她天天以泪洗面、坐困愁城,而府衙也派出官兵四处寻人仍找不到朱定康的下落后,不管是王公贵族、富贾豪杰,甚至是贫困百姓、合家庄,只要是曾经受开元钱庄帮助的人全挺身而出,用他们能打探的方式,去帮忙寻找朱定康的下落。   一天,有一名自称是铸铁师来到钱庄,说他曾经替四皇子打造兵器,送到一处地牢,他本该死了,却因为一名侍卫是他老乡,而逃过一劫。   接着,也有数年前从四皇兄寝宫离开的下人,说四皇子唯我独尊,尽管对他卑躬屈膝也难迎合,非常难相处才伺机离去,但曾不经意的看到他开过一道秘门。   又不久,来了一名眼熟的少妇,指称四皇子精心策划、许多人从中斡旋下,才将她不再设计密室的老父亲请到京城来,由她爹为他设了密道、密室,最后却惨遭灭口,但他不知道,她爹留了图给她。   大家看了看,想了想,这名少妇不就是让公主赞美像俏姑娘的丑少妇嘛!   果然是善有善报啊!   事不宜迟,桑德再三致谢的收了图后,直奔东宫,去见大皇兄。而祈镇一得知后,立即率众带领着她,前往四皇弟的寝宫。   太子所带来的侍卫个个气势汹汹,四皇子的侍卫不敢抵抗,一行人畅行无阻的来到书房,祈镇看着泛黄的设计图,轻按一只红木书柜后方的一个按钮后,书柜立即旋转打开,接着,一条约三尺宽的地道就出现在众人面前。   地道两旁有火把照明,几个弯路,竟一路通到金碧辉煌的厅堂,而且,这宽敞的地室里什么都有,一室藏金外,还有铸造好的大量兵器、盔甲,甚至有私制的龙袍,几可乱真的玉玺,及造反的兴兵策。   但这些让人眼花缭乱的东西,桑德都没兴趣,她一心只急着要找到夫君,她想看到的,也只有他。   她边哭边乱找,倒是祈镇照着图终于找到正确的按钮下,一道石门突然打开。   她看到他了!狂喜在刹那间充满桑德的心房,她泪如雨下的冲上前抱住他。   朱定康闷哼一声,她吓得连忙松手放开他,这才发现他浑身是伤,有鞭伤、有烙痕、有刀伤,一道又一道,数都数不清,有的伤口结疤,有的却化脓发烂,有的仍然鲜血淋淋,是新伤口……   “天啊,你一定痛死了!”她难过得哽咽泪流。   他喘着气,摇摇头,看着她的深邃黑眸仍舍不得眨眼。   真是她?!不是梦!不是梦吧?!这一次,他身上有多处的伤口都抽痛着,在在显示着,眼前不是梦境。   她凝睇着被折磨得几乎不成人形的夫君,也舍不得眨眼。太好了!他没死!   祈镇也快步过来,替他解下铁链,朱定康毕竟已数日没有进食,只喝些水,所以身子相当虚弱,一挣脱铁链的束缚后,他差点瘫跌在地,好在太子跟妻子及时撑起他。   桑德看着他消瘦的俊颜,晶莹泪水又扑簌簌落下,急急的用另一手用力擦拭,却对上了他深情的眼眸。见她流泪,他试着挤出笑容安抚,“我没事。”   没事才有鬼!连声音都如此干涉瘖痖。她难过的抿着红唇,泪水滴滴答答的猛掉。   “倒是你,看来气色很不好……”他心疼凝睇,瞧她多了双黑眼圈。那是疲累造成的,可以想像,他不见的这十多日,她肯定寝食不安。   在两人的搀扶下,朱定康步出囚住他的小石室,一路经过设计精致的地道、弯路,才回到寝宫正厅,得以坐下,稍作歇息。   “我把你害惨了,好友。”祈镇万般愧疚,恨死自己了。   “所以等你登基后,就少来烦我!”朱定康这半开玩笑的话,让他更难过。   “我们先回东宫,我立即宣太医替你看伤口。”   他点点头,“也请太子派人通知我爹跟大哥,我已无恙。”   “好。”   朱定康忍不住又问:“四皇子呢?”   从他们带着大批人马进来,就没看到他的人,就知道消息灵通的四皇弟,绝对先跑了!“我想他应该是早一步得到消息逃了,但我会逮到他的!”   但不管如何,一场横祸消失于无形之中,也算是不幸中的大幸!那些兵器数量可不少,而且,就藏在皇宫之内,一旦祈洛发动宫变,可就不得了了!   朱定康点点头后,深情的凝睇着桑德,不顾身上的痛,紧紧的将已哭成泪人儿的她拥入怀里,一刻都舍不得放手。 第10章(2)   ***   月色朦胧,东宫里一处环境清幽的典雅上房内,烛火已燃点上,而朱定康也已梳洗好,身上的伤上了、包扎了,换上干净衣服,也吃了点东西。   他与桑德再见面,恍如隔世,深深的、深深的看着彼此,眼光痴然。   她的双眸仍挂着泪珠,坐在床侧,目不转睛的看着半坐卧在床榻上的夫君,心中有太多太多的不舍。   宁静的夜,太子刚刚离开,已下令不许任何人进来打扰,他得去跟父皇禀报发生的事,尚不得闲。但今夜够长了,不会再来叩门,让这对夫妻好好的休息。   朱定康伸手握住她的柔荑,轻轻的将她拉到身边,要她依偎着他躺下,她却摇头,“你身上的伤太多了。”说着说着,她又泪水盈眶。   “别哭,没事了。”他不舍的吻去她落在脸颊的眼泪,仍然将她轻拥在怀里。   “有事,我是仙耶……呜呜呜……原来仙也有这么没用的时候,仙力不够,根本找不到你。”她真的很自责,她这个仙真的好没用!   “傻瓜,谁说神仙一定是万能的?”   “可是你好痛。”泛红的双眼又落在他身上的纱布上。   “我不痛,但我好想你。”他的手密实的包住她的,感受她的存在与温暖。   她听了哭得更伤心。   “桑德,我这一生从来没用这么害怕过,我真的害怕死亡,之所以畏惧它,是因为我不想也不甘愿从此不能再见到你,你明白吗?”他的声音嘶哑且微微颤抖,一想到被鞭子抽过,因剧痛而眼前一黑、昏厥过去时,他真的害怕,怕自己再也醒不过来。   “我也是。师父说了、土地公公也说了有转机,要我耐心等待……”她泪水盈盈,将脸轻轻贴靠在他温厚的手掌上,“可是我做不到!我腾云驾雾像个疯子似的到处找,但就是进不了那寝宫,我恨死我自己了!”   “小傻瓜!”朱定康俯身轻吻她的脸颊,再深深的吻住她的唇。   这一晚,两人相互依偎,没有激烈的情欲,只有更深的柔情与珍惜。   翌日,两人在太子的安排下,回到驸马爷府,也从太子口中得知,皇上相当震怒,祈洛竟罔顾伦理,意欲发动政变,推翻太子,妄图谋逆犯上,不忠不义,遂立即下令要各州县府全力缉捕。   又过两日,太子接手后续的追捕行动。   他布下天罗地网,相关人员,尤其是曾与祈洛往来的官员,全被逮入狱,在无人协助的状况下,成为众矢之的的祈洛又能逃到哪里去?   没想到祈洛甚至还打算联合外族向中原动武,兴兵攻之,好在,人尚未逃到边界,便被太子派出的人给逮回来了。   祈洛被开堂问审,最后难逃一死,至于帮凶的九公主,则被送至尼姑庵,从此与青灯为伴。   皇上也有感于自己无心政事,才让兄弟互残,文武百官各怀鬼胎,于是,他选择退为太上皇,择日让祈镇即位,让一切风波结束,也给百姓一个新气象。   ***   驸马爷府的暴风远离,如今可是拨云见日。   虽然冬日将尽,但温暖的冬阳仍然照耀大地,为即将到来的春色先添点亮妆。   偌大的厨房里,阳光洒了一地,但几个炉灶里没生火,里面也没半个厨娘、小厮,仅有灶神师徒。   “善有善报,你积的善缘回向,让你的丈夫得以趋吉避凶,真是好样的!”他是真心替徒儿高兴的,只是——有个大问题。   “是啊,多亏大家帮忙。”她嫣然一笑。   灶神蹙眉,手一伸,一本册子陡地出现在他手上,他看着面貌比过去更胜一筹的美丽徒儿。这本该成为灶神,协助他记录人间善恶的可人儿,在经历人间悲欢离合后,早已通过考核,只是,她是要跟他回去天庭当神仙,还是与朱定康成为一对平凡夫妻,共度一生?也该有个决定了。   本来,前些日子他就要问了,可是,朱定康因为身上大小伤不少,还得靠她衣不解带的细心照顾,三餐不断用补品来调养身体、天天换药包扎,直至这两日,才恢复健康。   今天中午更将设宴,宴请一些亲朋好友,就连祈镇都是座上客,这娃儿以女主人之尊,要揽下掌厨大任,但她哪来的厨艺?   他现身是帮忙,却也是要提醒,“你的抉择是什么?长生不老的生命与面貌,还是平凡的幸福?”   “我已经抉择了呀,师父。”她朝他粲然一笑。   他是猜到了啦,可是,总舍不得。“一个凡人要修炼成仙,可是很难的事,你当真要放弃?”   她用力点点头,美丽的脸上闪动着幸福的光彩,“我很幸运碰到朱定康,除了师父外,这世界上对我最好、最爱我的人就是他了。”   灶神眼泛泪光。这孩子就是这么善良!“我知道了。”   厨房外,雀儿突然大喊,“主子,驸马爷在叫您了呀。”   “我快好了。”她也朝外大叫,再吐吐舌头。完了!那些青菜鱼肉、海鲜全都还待在原位!   因为她跟灶神话家常、依依不舍,啥也没做,所以,雀儿这一催,灶神遂将长长的袖子一甩,金光一闪,满满一桌满汉全席已备妥。   桑德又惊又喜的瞪大了眼,笑道:“师父果然是师父。”   “不然咧?”灶神摇头,“你这徒弟要留在人间,不当仙了,这就是师父送给你最后的礼物了。”   她一愣,“师父不见我了?”   “你选择当凡胎,与当神仙的我常见面也不好嘛。”   她柳眉一皱,“真可惜,我家夫君知道你帮了好大的忙,还说一年就那么一天祭祀师父,师父怎么解馋?所以就打算三、五天摆上玫瑰糕、杏仁甜酥、三色水果糕……”她一连串说了好多种甜糕的名字,说得灶神口水直流。   “哎呀,人仙本来就一家亲嘛,见面有什么问题?你呢?出嫁从夫,丈夫说什么,你照做就对了嘛,哈哈哈……”好多甜食可以吃哟。   “是,师父。”   灶神看着徒儿笑咪咪,放心的回到了炉灶里,看着她唤来小厮等人,将那些美食全上了桌,突然他眉一皱。糟了,他全用他爱吃的口味去调味——   果不其然,他这副不输顺风耳的耳朵,远远的就听到有人大叫了——   “天啊,这道烤鸭怎么是甜的!”   “东坡肉也是甜的啊……”   筵席中,每个人真是又好气又好笑。唉!果然是心儿甜,送出来的菜也是一桌子的甜啊!至于那对甜蜜俪人早已经在道歉后,带着幸福的笑容离席。   天朗气清,虽然空气中有些寒意,但两人大手牵小手,胸口暖烘烘的,每一次凝眸互视,对彼此的爱就更深了一分。   两颗心紧紧相系,他们十指交握的走进寝室,桌上竟备有不少精致甜点。   她诧异的瞪大眼,看着英姿飒爽的他。   “看你特别喜爱,要雀儿先留下一份。”   桑德眼神一柔。她真的好幸运啊,老天爷安排的这个夫君,有好吃的甜点一定会先想到她。   她一口一口,心满意足的吃着。   他则静静坐着,看着她满足得就像一只被喂饱的猫咪,可爱极了。   待她吃完后,他将笑盈盈的她拉到自己的膝上坐着,深情的视线流连在她的脸蛋上。“你跟你的师父谈好了吗?”他知道那一桌菜根本是靠法力办到的。   “嗯。”   “师父说太可惜了,他难得给了我及格分,可是——”她甘心臣服在眼前这双令人沉溺的温柔黑眸,与坚定拥着她的双臂里。   “可是什么?”   “可是我最在乎的人就在这里啊。”   他直视着她。她看来更加美丽了,盈满纯真神韵的眼神里多了抹动人的慧黠。   朱定康轻轻的伸手点住她的唇,“你不知道,我有多庆幸九公主不要我。”   “那是她不识货。”说来,她很得意。   “但我仍然挣扎,是否太自私——”   这一次,换她点住他的唇,“若我真的要走,我能腾云驾雾,你就算有轻功,也追不上我。”   他点头一笑,“言之有理。”   “所以,是我要了你这个夫婿,是我甘心留在你身边。”   “舍弃仙位并不容易,我很清楚那需要多大的勇气,还有多深的感情。”他的确是深受感动,毕竟他不过是一介凡夫。   “我哪有那么伟大,但是——”她突然倾身,靠在他耳畔,“你最后的那一句是真的喔,我真的很爱你。”她粉脸涨得红通通的,坦诚内心的话,可是很害羞的。   黑眸中的情火流窜,他忍不住俯身亲吻,将她吻得娇喘连连。   “等等,还大白天……”她想提醒他。   但是他也提醒了她,“我已经等好久了……”   他的伤明明没伤在重点,但他这个可爱的妻子就是不准他玩激烈的床上游戏。   芙蓉帐内,朱定康与爱妻恩爱缠绵,他相信他的生命将是个圆满喜乐的,因为,他有最爱他的好神为伴……   —全书完— <-- -------------------------------------------------------------- 书籍名称:灶神讨夫 作者:阳光晴子 本书籍由网友“RKJY”上传 日期:2011/6/3 7:17:43 书本网 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 TXT电子书免费分享平台 Web2.0小说网站,和好友一起上传、下载、分享TXT全本小说。 所有小说仅供试阅,请于下载后24小时内删除,阅读全本请购买实体书。 -------------------------------------------------------------- --> " 小说下载尽在书本网 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下载后24小时内删除"